而就在她自怨自怜地哀悼自己逝去的婚姻美梦时,倏地,车厢内响起另一串更悲切的哭声。
「嘎?」敏格猛然抬头,含泪望向眼前突然哭得比她还凄惨的月礼,反被吓到。「你……你怎幺了?」
月礼泪流满面,伤心道:「少福晋……您该庆幸贝勒爷还能另外找伴,哪像我那苦命的相公……连这种机会都没了……」
语毕,她更是放声大哭,数日来的伤痛隐忍,瞬间爆发。
而面对遭逢丧夫之变的月礼,敏格顿时觉得自己的遭遇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她确实已比其它人幸福许多。
「月礼,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刺激你的……」敏格愧疚道,忍不住也加入月礼一同痛哭的行列,甚至,哭得更惨!
此时,月礼反而停止哭泣,愣怔怔地看着敏格。「少福晋,您别哭啊,我完全没有怪您的意思……」
「我知道……」敏格吸吸鼻子,哽咽道。「可是,你真的好可怜……」
月礼摇摇头,坚强道:「少福晋,您千万别为我的事烦心,哭坏了身子可不好……」
「不……」敏格更是拚命摇头、用力保证。「今天我们能在这里说话,就表示我们有缘,这点关心根本不算什幺……」
「少福晋……」月礼感动地看着敏格。
毫无疑问地,敏格天生拥有一股皇族血统特有的贵气,和贫苦农家出身的她,绝对有着天南地北的差别;在敏格黑白分明的亮眸中,或许有着「不知民间疾苦」的天真,但却绝对坦诚。
而就是这样的坦诚,弥补了她内心的无依不安。
「你尽管安心待在府里,有任何困难与需要都可以告诉我……」敏格执起月礼的手,认真恳切地承诺道:「有我在,别怕!」
望着年纪比她还小的敏格,此刻反而如姐姐般安慰着她,月礼心中更是酸楚难抑。「谢……谢谢少福晋……」
「还有,你以后别再叫我少福晋,叫我敏格就行了……」
「这……这怎幺成?」
「没关系,我们是朋友了嘛!」
面对敏格的真诚对待,月礼心头又是一阵感动,她掩住脸,忍不住再度抽泣出声。
「你别哭呀……」敏格颤声道,酸楚的泪水重新泉涌而出。
于是,两个女人再度抱头哭成一团,还连带吵醒怀里的婴儿,成为四人齐泣的动魄场面,直到车厢外传来阿东战战兢兢的声音——
「少福晋……那个……康王府到了……」
「嘎?」敏格怔住,以手背抹了抹脸。「到了?」
「是的,少福晋。」阿东毕恭毕敬道,没敢主动拉开车帘。不小心点,还真会被车里成缸的泪水给淹了。
吸吸鼻子,收起悯人的泪水,敏格勉强打起精神,道:「既然来了,肯定是要让你见见崔嬷嬷才行……她会很喜欢你的……」
敏格拭去泪痕,抱着疼儿先下马车,接着转身对阿东说道:「你先回去吧!记得别说我在这儿。」
「不,奴才在这儿等着少福晋。」阿东猛摇头,他既然载少福晋出府,就有责任将她安全送回。
「我并不一定要待多久……」
「没关系,少福晋想去哪儿,奴才随时侍候着。」阿东忠心耿耿,说什幺都要跟着敏格。
思索了下,敏格点头允道:「也好,你也进府歇歇腿吧!」至少这样她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回去「通风报信」了。
步入康王府,或许是仆人已先行入堂通报,在未到达正厅时,即见到崔嬷嬷奔迎而出。
「怎幺了?怎幺突然跑回来了?」没有预期中的惊喜,崔嬷嬷反而一脸紧张担忧。「是不是发生了什幺事?」
「没什幺,只是想抱疼儿回来给你瞧瞧……」敏格说道,并简单为月礼和崔嬷嬷做个介绍。她虽有满肚子的话,还是先隐忍了下来。
「哎呀,瞧咱们可怜的小格格哭成这样……」崔嬷嬷接手抱过啼哭的疼儿,忍不住转身朝敏格唠叨起来,「真是的,要看小格格也该是奴才去探望才对,怎好让您亲自跑回来呢?万一身体……」
「怎幺,难道崔嬷嬷不欢迎我啊?」敏格像个孩子般嘟起嘴,有些耍赖。
「哎呀呀,您这小没良心的,竟然这样冤枉奴才!」崔嬷嬷笑开道,实在拗不过敏格的存心撒娇。「对了,听说贝勒爷已经回府,怎没和您一块儿回来?」
「他——可忙得很。」敏格耸耸肩,酸溜溜地哼了声,随即转移话题道:「萨康呢?回来了吗?」
「姐姐大人回来,做弟弟的岂敢不在?」
萨康倚着廊柱,神色自若地插入两人的谈话之中---
望着敏格朝他迸射而来的两道「凶光」,也知道她肯定又是满肚子苦水,准备向他控诉……事实上,他并不惊讶敏格的行为,只是她似乎知道他之前出过府,这点倒是比较耐人寻味。
「你有话对我说?」
「没错!咱们姐弟两是该好好『聊聊』了!」敏格两手插腰,勉强挤出一抹笑,可看起来倒像是要冲上前掐住他脖子似的,一脸凶相。
「好了,有话进屋子聊,孩子还哭着呢!」
崔嬷嬷经验老道地赶着众人入屋。
身为资深奴仆,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察言观色,见苗头不对要适时转园场面;十几年下来,他们姐弟两的性子她摸得倒是透彻,尤其是敏格,思绪直接单纯,完全藏不住心事,今日她突然回府,又对向来疼爱有加的弟弟摆脸,便可知情况有异。
不过——无论发生什幺事,她相信萨康少爷总有办法解决的。
她这个资深老仆,按例只需在旁偷偷观察,必要时再多嘴个两句便成……
* * *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大厅中,萨康端坐在正位上,手指却百般无聊地敲击着椅把。
「什幺叫做『就是这些』?」敏格怪叫道,一脸不可置信。
一进大厅,她便趁着崔嬷嬷分神招呼月礼的同时,开门见山地质问萨康,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个接一个的大呵欠。
「难道这还不够严重?」她开始激动起来。
萨康叹口气,两掌朝上一摊。「既然你都看到了,我还能说什幺?」
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她原本还奢望萨康会否认的。
「这幺说,你真的带赫翌去找那些青楼女子了?」
「更正,不是我带姐夫去,而是赫律那小子带我和姐夫一起去的。」萨康面不改色地一口气将所有责任往赫律头上推去,他当然不可能将今天和赫翌谈话的主要目的告诉她。
「可看在姐姐的分上,你也该阻止才是嘛!毕竟赫翌和你们是不同的,他已经娶了我,根本没资格在外胡来……」
「哦?是吗?」萨康扯高嘴角,以调侃的语气提醒道。「我怎幺记得你才说过要姐夫去纳妾,让别的女人替他生儿育女之类的话……」
「我……我是说过没错……」敏格心虚结巴,满脸胀红。「可……可我没要你多事!」
「那幺——你是打算亲自替姐夫物色对象?」
「那也不为过嘛!」敏格不甘示弱道,至少赫翌要再娶的女人,她必须看得顺眼。
萨康摇摇头,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别说气话了,你可曾考虑过姐夫的立场和感觉?」
「赫翌的感觉?」她从没想过这层问题。男人不都喜欢三妻四妾的吗?赫翌会有什幺感觉?应该乐不可支吧」
萨康收起笑脸,正色道:「都已经是当娘的人,就别再孩子气了,多为姐夫想想吧!他对你……」
「我……我就是为他着想,才会允许他再娶呀!」她打断道。
萨康又摇头。「你是替自己着想吧!因为你怕痛,所以决定找别的女人替你承担……」
「不要再说了!」敏格大喊,条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为什幺连你都替赫翌说话?」委屈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串串滴落;她原以为萨康会站在她这边的……
「我没有替谁说话,只是就事论事。」
强迫自己忽视敏格的泪眼汪汪,萨康力持中立原则。他知道自己必须让她认清现实,否则她将一辈子无法把心思从他身上挪开。
「还有,你现在是穆王府的人,不能一有事就任性地往这里跑,这样我会很为难的。」他明白指出道。
「你你……你竟然说这种话?」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仿佛他是个六头怪物。「你是我弟弟……你还记得吧?」她颤声道,像是在作最后确认。
耸耸肩,萨康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是你弟弟没错,但不代表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你也不可能一辈子依赖我,你必须学会信赖姐夫,这是很重要的。」
闻言,敏格的泪水宛如决堤的黄河般,彻底奔流成灾,而她的心,更像瞬间遗落什幺似的,顿失所依。
「想不到你这幺无情……」她伤心指控。亏她还从小护他到大,结果她才嫁人一年,他竟连亲姐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