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礼将水杯递还给敏格,弯身继续锄土的工作。「我是个乡下人,从小做粗活长大的,脏东西也吃得多,当然比较不容易生病。」
「脏东西吃得多,所以不容易生病?」
这种说法听来怪怪的,但是……
敏格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水,突然灵光乍现道:「不如这样吧!我也下田陪你工作,也许可以锻炼一下身体——」
「不行呀!」月礼脱口而出,忙阻止道。「你贵为福晋,怎能做这种粗活儿呢?绝对不行!」
「没关系,你告诉我该怎幺做?」她煞有介事地卷起袖子。
月礼紧张万分,决定使出最后杀手钢加以阻拦。「如果你真的下田帮我,恐怕以后贝勒爷都不会再让你来找我了,你可得好好考虑哦!」
敏格果然迟疑了下,才道:「他呀——一回到山西这里,就有处理不完的事情,我每天只能在太阳下山之后才见得到他,挺闷的——」
「不过至少每天都能见到面,不也很好?」
「那倒是。」敏格点点头,随即又忆起先前被转移的话题。「来吧!我能做些什幺呢?」她开始东张西望寻找多余的工具。
「你还是不放弃?」
「放心,我没有你想象中柔弱。」敏格露齿一笑,一副准备大展身手的模样。
此时,小土屋里隐隐传来婴孩的哭声。
「孩子们好象醒了——」月礼迫不及待提醒道,庆幸敏格的注意力被转移。
「这样啊,那我先进去瞧瞧好了,等会儿再来帮你。」
「快去快去。」仿佛天降甘霖一般,月礼如释重负。
看着敏格的身影消失屋内,她正打算继续先前的工作时,一阵马蹄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请问是王夫人吗?!」
来者约莫十余人,全为旗军装扮,除了为首的男子骑马之外,其余都是步行的方式。
「我是。有什幺事吗?」
「我们是奉贝勒爷之命,过来看看王夫人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月礼环顾了下四周,礼貌地答道:「这块地已经都整得差不多了,我想可能不需要麻烦到各位——」
骑马男子亦在评估田地状况。「王夫人果然能力过人,竟然可以单凭己力,在短时间内整好这幺一大块地……」
「月礼——」
一声夹着笑意的长唤打断屋外人的谈话,须臾,即见敏格一手抱着一个小孩,笑咪咪地从土屋里走了出来。
「你瞧你瞧,这两个小家伙竟然一起醒了——」
「少福晋吉祥!」
突来的叩请问安,让敏格吓了一大跳。喝!她才进屋一下子,怎幺外头就多排出这样的阵仗?
「你们——」她来回扫视在场每名壮汉,最后目光停在为首男子的身上。「是赫翌的人?」
「是的,少福晋。」男子颔首,约略介绍道。「他们都是从旗中挑选出来,擅于农事之人,是爷特地命令来帮忙王夫人的。」
「原来如此。」敏格满意地直点头,为赫翌的设想周到感到窝心。「唷,你们都看到这块地的范围了,请尽管动手,别客气。」
「敏格……」月礼拉住她,摇头道。「不用麻烦他们,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没关系,多些人多些力气嘛!」
「还有其它地方更需要开垦建设,实在不用浪费人力在我这儿……」
「是吗?」敏格拧眉思索了下,随即转向为首男子说道:「这样吧!留下两个人就好,其它人回去复命。」
「喳!」
众人齐答,经协议指派两个人后,其它人即随令离开。
待马蹄声远,敏格才收回视线,对着被留下的两名男子,有模有样地交代道:「瞧,这块地看起来好象整理得差不多,实际上还有很多小石子,现在,你们一个人负责清理这些石子,一个人把其它杂草铲干净——」
回过身,敏格笑着询问月礼:「如何?我这样分配可以吗?」
蓦地触及月礼异常发白的脸色,敏格跟着收起笑容,警觉地问道:「月礼?你怎幺了?」
月礼没有回答她的探询,只是迳自颤抖地抓着敏格,问:「你……你看……那个人……」
顺着月礼僵直的视线,敏格望向其中拿起竹篓、准备整地检石的男子。「看到了,他显然正准备接手你刚才做的工作……或者,你有别的事要派给他?」
月礼紧抓着她,深怕自己一个松手就会倒下似地喃喃自语。「我……我是不是……眼花了?」
「月礼?你到底怎幺了?」敏格开始紧张起来,因为月礼的样子像见鬼了。「你是不是热过头?要昏倒了?」
不会吧!她现在一手抱一个孩子,若月礼真挑这个节骨眼昏倒,她实在没手救她。情急之下,敏格只好唤来距她们最近的男子前来帮忙。
岂料,那名男子才一走进,月礼随即拉住他,指向田里另一个已埋首工作的身影,急问道:「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叫王耘?」
这个问题来得战战兢兢、突兀傻气,尽管只为满足心中那微乎其微的一丝丝想望,她也必须确定。
「王耘?他不叫王耘。」男子搔搔头,有些困惑。「他姓夜,名重生。」
「夜……重生?」月礼失望道,已然无血色的脸上更显惨白。
「月礼,你在冒冷汗!」敏格眼见情况越显怪异,遂连忙道。「快!咱们快进屋休息去——」
「少福晋!少福晋!」
绿吟急切的叫喊阻停了进屋的脚步,敏格旋过身,像见到救兵似地急喊:「绿吟,你来得正好,快过来!」
「怎幺回事?少福晋,你怎幺一个人抱两个孩子?」绿吟上前接过因不习惯被敏格搂抱而隐隐抽噎的小男孩。「王夫人,你不舒服吗?怎幺脸色这幺难看?」
「她快昏倒了,我正想扶她进屋去……阿东,你也过来帮忙!」敏格唤来怔楞在旁的阿东,并随口询问绿吟。「你不是过了正午才会来接我?怎幺这幺早?」
「刚刚收到崔嬷嬷差人送来的信,就立刻拿来给你,好象满重要的样子。」
「崔嬷嬷?」接过绿吟手上的信套,敏格以信就口拆阅。
而一旁的月礼举目瞅了田里那抹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一眼,不死心地再问一遍「你确定那个人……真的不姓王?」
「这个嘛……」男子为难地搔搔头。「实在很难回答……我想就算找他本人来,也无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无法回答……为什幺?」月礼抓住一丝破绽,着急逼问。「你刚刚不是说他姓夜?为什幺又变成无法回答了呢?」
「这是因为……哎哟!不如我叫他自己过来同你解释算了!!」
语毕,男子就要转身呼叫同伴,而就在此时,月礼的身边突然发生一阵小骚动——
「少福晋!」
随着绿吟的惊呼,众人眼见敏格先是不稳地晃了两下,随即双腿一软,还好阿东还算机警,及时箭步上前接住敏格瘫倾的身子,并伸手护住小格格。
「敏格?敏格?」
月礼被这莫名的状况拉回已然受惊的情绪,她轻拍敏格血色尽褪的双颊,才发现敏格已经昏了过去。
「怎幺了?怎幺突然这样?」
「我不知道……刚刚明明还好好的……」绿吟惊慌失措,显然也被吓坏了。
方才不是说是王夫人要昏倒了吗?怎幺才转眼间,就变成少福晋呢?
她真的不知道为什幺会这样呵?
* * *
「敏格!」
偌大的将军府响彻赫翌气急败坏的吼声,如风的身影扫过中庭直卷入房。
「现在人呢?怎幺样了?」他抓住绿吟的手臂,掩不住语气的焦急。
「在房里……大夫正在诊断……」
面对主人隐隐散发的怒气,绿吟只能不住打颤。
「好端端的,为什幺会昏倒?她是不是下田做了什幺粗活儿了?」赫翌粗声粗气地质问,吓得原本已抖如风中残叶的绿吟,更是结巴得紧。
「有没有下田……奴婢并不清楚……只知道少福晋……是看了信后……才突然……」
「信?什幺信?」
「是崔嬷嬷差人送来的。」她大字根本认不得几个,压根儿不懂信的内容。
「信呢?」
「在奴婢这儿。」绿吟从怀中取出信,战战兢兢地交给赫翌。
赫翌快速览阅过后,低低咒了一句。「该死!」
闻言,绿吟立即屈膝一跪。「奴……奴婢确实该死,不应该让少福晋……」
「这事不能怪你,你起来吧!」赫翌挥挥手,将信收进怀中,此时,大夫恰巧从内室走了出来。「大夫,如何?不要紧吧!」
「不必担心,少福晋没啥大碍,只是——」大夫摸摸长须,意外展眉而笑。「另外有件事要恭喜贝勒爷。」
「恭喜我?」赫翌挑高双眉。「什幺事?」
「少福晋有喜了。」
「有喜?」发出尖叫的是绿吟。「少福晋有喜了?」
「此话当真?」赫翌抓住大夫追问。
「老夫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欺骗贝勒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