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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抓起她的手甩到一边,“你可以改名叫‘八珍’,我保证没人跟你一样!”

  隔壁读着补习班讲义的龚信文,“噗哧”地笑出声,朝我点点头,很同意我的看法。

  大部分的教室课桌椅都有八直排,桌子两两靠拢,左、右两旁靠着墙壁;所以教室共三道约六、七十公分宽的走道。我坐在第四排的最后一个座位,右边坐着姜美祯,隔着正中央的走道,左边是和我同社团的龚信文。班上每个月换抽一次座位,然而不管抽到哪个位置,我们三个人一定会想办法换回现在的座位。

  而我的名字——沈漫努——我不是存心与姜美祯开火,而是真的很讨厌有人把我的名字拿出来谈论。虽说名字不过是凑一、两个字放在父方或母方的姓氏下面;但无论这两、三个字代表着什么意义,它就是代表着我。拿我名字开玩笑的人,我一律视为拿我本人开玩笑;如果再遇上我心情不好的话,管他是天皇老子,我绝对翻脸!

  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就有人能同意别人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蟑螂、老鼠、猴仔、猫仔等等难听的绰号呢?

  通常看到我发紫的脸色,姜美祯便懂得要闪;可是今天中午她吃的可能是熊心加豹胆,才会专程跑回来捋我这只母老虎的须。她向龚信文探探头,“喂喂!她怎么了?她‘那个’不是前几天才来过吗?”

  我用力合上漫画书,狠狠瞪了她一眼。“你‘那个’好像好久没来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医生?”

  龚信文有点脸红地说:“我‘那个’从来都没来过,是不是也要跟你们一起去看医生?”

  我和姜美祯都笑了。他就是有法子缓和气氛。

  “她的钱包在来学校的时候不见了。”龚信文告诉姜美祯我心情不好的原因。

  其实到最后还是没有追上,才是我垮着一张脸的主因。而钱包掉了,让我有朝周遭众人发怒的藉口。

  “真的?”姜美祯摆出一张同情的脸,“那你怎么还有钱买这个?”她指指我刚买的漫画月刊。

  “我向他借了一百元。”我指着龚信文说。

  那时跑进了校门后,便看不到他的踪影。我难过了一下子,打算到对面书局买两本漫画转移一下心情,谁知道翻遍了书包,就是找不到我的黑色女用皮夹。

  钱包大概是在百货公司走廊前与人对撞后掉的,当时我草草地捡起课本、笔记便跑,背后好像有人唤我,可能是提醒我钱包没拿。

  我循着原路找回去,却不抱着能找回来的希望。因为人来人往,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够用,哪还有人会站在原地等钱包的主人回去认领的?

  只好自认倒楣,回到教室向龚信文借了钱买漫画。

  “你里面放了多少钱?”姜美祯笑着问,在我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

  “几百块钱而已!”幸好我从来没有放千元大钞在皮包里的习惯。

  “才几百块而已,你的脸干嘛苦成这样?”

  “虽然才几百块,也是我这个礼拜和下个礼拜的生活费呀!”我和她白眼对白眼,语气有点冲。

  她的左手在我面前挥了挥,“你的家境那么好,干嘛那么省?”

  “我家有钱又碍着你啦?”我又回了一句。

  其实家里也不是非常富有,只是在一般水平之上。我大约两个礼拜回去一次。父亲给我每个礼拜两、三千元的零用,算算一个月至少有一万块钱,加上昂贵的房租——快要二十岁的人了,还这样依赖家里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当然能省则省。

  “对了,你里面有放证件吗?”她又问。

  我点头,“学生证。”

  “那捡到的人应该会寄回来吧!”姜美祯上回学生证也丢掉过,才刚登报作废,又向学校重新申请了一张时,却有人将她的学生证送回来。

  “不过里面的钱大概回不来了。”龚信文又从书堆里抬起头加了一句。

  “等到期中考,还是没有消息的话,只好再去申请一张了。”我说出决定。

  姜美祯眨眨眼,坐过去龚信文的前面,拿起他桌上的书看封面,“电子计算机概论!你要考什么?”

  “技术学院。”龚信文坚定地说。

  龚信文长得白白净净的,在学校对面的巷子里,和班上四十五号共租一间房间。

  和龚信文混熟的过程有点好玩。记得专一刚入学时,抽中的座位在第七排第五个位子,旁边坐的人就是他;那时很排斥和一个男生坐在一起,而且他看起来是我讨厌的小白脸那一型。我很想换位子,可是大家都才刚认识,也不好提出要求,只好硬着头皮和他坐在一起。

  整整一个礼拜我没和他说过话,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在上课的时候我便递了张纸条给他,上面写着——你觉不觉得你有一点娘娘腔?我不记得他怎么回答的,但后来我一无聊就会传纸条给他,他也没嫌我烦过。

  一个月后,换抽位子时,全班只有我们两人又坐在一块儿。这回有人想跟我换位子,我没有答应。后两个月更令人不可置信,我们竟然还是抽中连在一起的两个座位;当时班上传言我们实在有缘,还有人询问我们可不可能成为班上第一对班对时,我和他都会调皮地对视而笑,任人去胡乱猜测。

  一年级下学期,我们抽中了现在的座位。姜美祯坐在我右边;我看她很不顺眼!因为她太漂亮了,和一个太漂亮的人结成死党绝不是件好事,我可不想在她身旁成为陪衬!却没想到还是被她缠上了,怎么甩都甩不掉。

  不久之后,我加入话剧社,姜美祯和龚信文也跟着我入社。但交友广阔的姜美祯没多久就退社,她觉得每天玩的时间都不够了,哪还抽得出空参加社团。

  于是我和龚信文搭挡过几出戏,挺不错的;别看他平常正正经经,疯起来和我一搭一唱时,可也会吓死人!

  “你们没打算再升学吗?”龚信文问。今年暑假他和班上几个同学已经去插大补习班报名,个个有再上一层的理想。

  “拜托!才刚升四年级,就想得那么远!”姜美祯将书丢还给他,坐回我的身边,表示与他理念不合。

  我看看补习班发给他们的讲义,摇摇头说:“我恨死了期中考和期末考,不可能再去参加插大考试。”真的,我恨死了那种硬是将书上文字刻进脑海,等写到试卷上再统统忘光的历程。

  “那你们想怎么办?”

  姜美祯揉皱纸丢龚信文的头,“未来的大学生,这么看不起我们?虽然这所学校很烂,好歹也是国立的,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工作。”

  我们的学校真的很烂!虽说是中区首屈一指的国立专校,但待久了就会听到流传已久的话——入学时是一流学生、二流设备、三流师资;毕业时是三流学生、三流设备、三流师资。唉……现在我们是处在二流学生的阶段吧!

  不过学校烂归烂,联招时却还是最快额满的一所学校,所以我想别的学校大概也好不到哪去!加上现在五专生都以升学为主,我们学校的毕业生表现的可不赖;像最近新学年刚开始,到处都贴着红榜!

  话虽这么说,据我估计,不出几年,在社会上打出我们学校的名字可能就没有以前那么吃香了。因为资优生都上大学继续进修,次级一点的则努力于公职考试,而真正进入社会就业的,则是连私立专校的学生都比不上的劣等生——像姜美祯就是这一类。

  而我——我不考大学,也不可能参加高普考,更不是劣等生——我还不知道毕业后要做什么。

  “沈漫努,你成绩那么好,只要你想念书的话,一定考得上你想进的学校。”龚信文从开学以来就一直想拉我进补习班。

  “教我考技院?我宁愿进妓院,不用念那么多书,搞不好赚的钱还更多!”技术学校,简称技院,经常被戏称成妓院。

  “就是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漫努的志愿是什么!”姜美祯在纸上写了大大的HOUSE WIFE,在我和龚信文的面前晃呀晃。

  我以极难看的脸色,警告她放下纸。

  不过,当个家庭主妇,真的是我的志愿。姜美祯是从外语科一个男生那里听来的。那个男的和我同乡,有一次他带着我们国中的毕业纪念册来学校;在毕业纪念册上,我们班在每个人的照片旁写的是个人的志愿。在各式各样的职业中,有几个女孩子表明想当家庭主妇,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渴望安定、优游自在的生活。我明白像我这样的人,不适合赴商场上工作。所以我希望能遇见一个爱我、肯照顾我的人,与他共度一生。

  姜美祯却觉得我的想法很可笑!龚信文也是不敢相信。他们觉得我才不适合嫁人,我不可能安于一个小家庭中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也就是说,像我这样坏脾气、泼辣的女人,不可能担任好一个小妻子的角色,也没有一个男人胆子会大到想娶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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