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晴,」他抓住她的手,将她推开了些。「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人家没忘,只是……人家怕你孤单嘛。」她再度偎了过去。「而且,人家好想你。」
「香晴。」他张开眼,避开她的依偎坐了起来。「我说过不想受打扰。」
「人家不是打扰,是想你嘛。」她坐上卧榻。
「等天一亮,我会离开这里。」他站起来走向船头。
夜空里,月亮太过明亮,所有星星的光芒都被月色所掩盖,运河上一片平静;这样的夜,适合独处,不适合多了不该相伴的人。
「楚公子?!」香晴一怔。
「香晴,我不喜欢不识趣的女人,你应该很明白。」他说话向来不喜欢受到质疑,更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
「楚公子,香晴不是故意的,香晴……只是想陪你……」她低着头,有惶恐、有依赖,希望楚言会心软。
「楚公子,」香晴走到他身边。「香晴这一生没有什么愿望,只希望能一直在你身旁,伺候着你,不要名分也无所谓。」
「但是我有所谓。」他笑了笑,这次出游,真是扫兴了。
「楚公子……」
「香晴,谢谢你这几日来的陪伴,我会留下足够的钱,让你不必再回花楼接客;我相信你会知道自己该怎么生活。」
「楚公子,我不要你的钱,我只希望能留在你身边;我……我……对你……」香晴想表明心迹,他却摇摇头。
「你该知道,我们相遇是巧合,而我从来不曾给你任何期盼。」会上花楼找女人,就是因为那里银货两讫、一切你情我愿,谁都不必付出什么额外的心思。对於情感一事,他向来分明,绝不给人错误的期待。
「可是……我……」香晴望着他,她不想离开他;她有种预感,如果今晚留不住他,她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夜深了,你进舱房休息去吧。」
「不。」香晴走到他身边,将外衣脱下後,紧偎着他。「楚公子,我真的不想离开你,我愿意一辈子服侍你,你别赶我走。」
「香晴。」他侧过头,却看见她敞开了前襟,粉白的肌肤清晰可见,而她更解下肚兜的系带。「住手!」
他笑容不见,伸手捞回掉落地上的外衣披到她肩上,盖住她暴露的肌肤,表情净是一片淡漠。
「楚公子……」
「这五百两银票你留着,以後好好生活。」他不看她,迳自起身。
「楚公子……」香晴怔怔的看着他。
他却没再回头,身形一跃,跳上距离十几公尺外的岸边,然後往幽暗的街道走去。
女人哪,真是不能宠,不然就会得寸进尺,忘了自己该有的分寸。
看来,以往的生活方式——在他母亲眼里称之为「放荡」的日子,现在已经不太适合他了;或许他该考虑回家了。
回家一趟,顺便管管家中的生意。
尽管在他母亲面前,他一直不愿意接手家中的药材生意,但那毕竟是他爹留下来的担子,他当然不可能完全放着不管;他之所以迟迟不肯接手,只是想多图个几年的自由罢了。
再怎么不受拘束,楚言心里永远有个牵挂,就是他母亲;在可能的范围内,他是尽量孝顺母亲的。算一算这次离家——有半年了吧?希望母亲安康如故,那他就可以安心继续游玩天下了。
从离开楚府後,他大概有半年的时间不曾想起家里的事,奇怪的是,这次他娘居然没有派人急急忙忙的找他。
举目望去,深夜的街道安安静静,除了报更人,大概所有人都在睡梦中;离开了画舫,他或许该先找个地方过夜,然後再来想想下一步该去哪里。
不过在过夜之前,他该先解决一下後头的人;能等半年才派人来,看来娘的耐心在他的「刺激」下颇有进步。
楚言停下脚步。
「出来吧。」
「少爷。」一直跟在楚言身後的两个人,立刻现身走向前,恭恭敬敬地唤道。
「你们从我出现後,就一直跟着我,有事?」楚言回过头。
「少爷,我们只是奉命找到你,至於是不是真的有事,得请你回药铺,亲自问林管事。」其中一人回道。
「老夫人没交代什么?」不会吧,那样一点都不像母亲的作风。
通常他母亲觉得他真的「浪荡」太过时,就会派人找他回去,并且不介意让所有人知道的连下十二道金牌急召他回家。
「没有。」
楚言想了想,「好吧,我跟你们回药铺。」反正他也需要一个睡觉的地方。
「少爷请跟小的来。」两人立刻带路。
***
安稳不被打扰的睡了一觉好眠,接下来就该是听候母亲懿旨的时候了吧!楚言望着送早膳前来的林管事。
「少爷请用膳。」林管事恭敬地道。
「药铺的营运还顺利吗?」楚言随口问道。
「托少爷的福,一切顺利。」林管事答道。
「老夫人可有要你传什么话?」
「没有。」林管事摇摇头。
「那为什么我一进城,就派人跟着我?」
「这是少夫人的命令。」林管事恭敬地道:「几天前,少夫人下令要各分行注意少爷的行踪,如果找到少爷,就尽量留住少爷。」
「少夫人?」楚言微蹙起眉头。
「是的。」
「那——少夫人还有交代什么吗?」
「属下前两天已经将少爷的消息传回府里,我想少夫人如果有事交代,应该今天就会传到。」林管事老实地道。
「我明白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是,属下先告退。」林管事退了下去。
少夫人?楚言总算想起来,唇角也勾了抹不以为然的笑。
是当了楚家的媳妇,给那个女子什么错觉,让她以为她真能顶着他妻子的身分来约束他吗?
如果真的有事,为什么不直接传话,反而要人先将他的去处报告回去,这么一来一往间,他很可能就离开了;如果真要找他,不该用这种方法吧?
楚言边用着早膳边想道,除非他这个妻子有什么其他目的,否则这种寻人的方式,只突显了她智慧不高的缺点。
那个楚家的媳妇——叫上官绿袖是吧,难道是这么笨的人?
「少爷。」才在猜想着,林管事又回来了。
「有事?」
「府里派人送来这封信,请少爷过目。」林管事将信递了出去。
楚言好奇的接过,拆开信看完後,他忽然一阵大笑。
「少爷……」林管事担忧的看着他。
少夫人不会在信里面写了什么刺激的话吧,为什么少爷会大笑?
「我没事。」楚言止住大笑,但是脸上的笑意还在。
「呃……」林管事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想,是我该回家的时候了。」如果刚刚他对上官绿袖还有什么猜疑,此封也消失了,全变成一连串的好奇。
什么样的妻子会替丈夫写好休书,请丈夫直接签字,她好准备下堂?这是想引他回去的方法吗?
握着信,楚言非常期待与妻子的初次见面。
***
三天後,楚言回到自家门口,门房一见到他,立刻奔进去报告少爷回来了这个大消息。
楚言微皱着眉走进家里。
以前他每次回来的时候,守门的成伯都会跟他聊天,然後帮他处理马匹,而今天看到他,却只是瞪大眼,然後便一路奔向屋里、大叫着「少爷回来了」,把他丢在门口不管。
这种待遇让楚言真是有点不习惯。
算了,就当成伯年纪大了,有时候会忘记某些事;楚言自己找来其他家丁为他牵马匹到马房去,然後迳自走向大厅。
奇异的是,一向该是冲出来见他,然後把他训一顿的母亲也没有出现;倒是有个陌生的小女婢倒了杯茶给他。
「你是?」他确信自己离家前没见过她。
「我叫小平,是随小姐陪嫁过来的丫鬟。」小平回答。
「小姐?」
「小姐闺名唤『绿袖』,也就是在新婚之夜被少爷抛弃的妻子。」小平解释。
「你在替你家小姐抱不平?」楚言挑了挑眉。
「小平不敢,小平只是说明。」她语气里一点都没有不敬的意思。
「少夫人呢?」
「小姐在後院看书,待会儿就来。」
「老夫人呢?」
「老夫人到寺庙礼佛,大概要再过一个月才会回来。」
「嗯。」楚言点点头,然後端起茶,才喝一口,就看见一名身着浅绿衣裳的女子由内室走了出来。
她以面纱盖住脸,楚言只能看见那双清澈而平静的眼眸;那双眼眸,令楚言有种熟悉感。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楚言才开口。
「你是绿袖?」他的妻子?!
「绿袖见过相公。」她就站在那里,浅浅行了个礼。
她的语音轻轻柔柔,有着一股女子特有的娇弱,但却不含任何撒娇或嗔笑的意味;她行礼的模样恭顺,但眼神却敢直视着他。楚言提醒自己,敢写那封信给自己丈夫的女子,绝对不会是一个温婉恭顺的妻子。
「为什么蒙着脸?」
「相公在新婚之夜便离开,想是因为妾身的面貌难以入相公之眼;为了不让相公厌烦,妾身还是把脸遮起来。妾身自知没有过人的美貌,但却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不敢再惹相公离家,让婆婆伤心。」她垂下眸光,样似绝对的恭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