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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是因为不想要不情愿的女人,现在则转变为一种无名的憎恨,恨她的无心,也恨自己每每容易暴露的缺点,那使得他如坐针毡,像头失去方向的大熊一般暴躁不已。 

  可夏染不了解他的想法,当她一听见他又要赶她走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我不走。”她说得很肯定,坚决的表情和莫沁涛有得拼。 

  “你——”他再度眯起眼睛,考虑该不该杀了她。 

  “你或许不要这桩婚姻,但我要,我已经嫁出去了,绝不会再回头。”不只是因为冬舞,也因为她自己想要。 

  “我不会织布,也不会做衣服,但我可以学。虽然我爹没把话说清楚,但我相信他会将我许配给你,一定有他老人家的用意。”只是这用意她还没弄清楚而已。 

  “你就这么想嫁给我?”听完她的宣言,莫沁涛冷笑,表情阴沉至极。 

  “对。”夏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坚决,只能说当她看见他那张俊美、毫无遮掩的脸庞时,她的心便失落了,从此很难救得回来。 

  “你这是自找苦吃。”她爱沉沦就随她去,他也不会救她。 

  夏染点点头,表示她早有心理准备。 

  “好,我留你,只要你能在十天内做出三十件胯袍,我就留你。”想玩?他陪她玩到底!非玩到她知难而退,自动滚回老家不可。 

  “十天内要做出三十件?”夏染听见这数目不禁愣住了,别说她不懂裁衣,就算最厉害的制衣匠,也赶不出这个数啊。 

  “做不到吗?”瞧见她为难的表情,莫沁涛冷笑,料定她绝对办不到。 

  “不,做得到。”她发誓就算赶到死,也会想办法弄出来,让他见识东方家的志气。 

  “很好,我等着!”莫沁涛边诅咒边掀开帐门跨大步离去,免得再待下去只有吐血的分,多气坏自己而已。 

  莫名其妙的男人! 

  夏染对着莫沁涛负气离去的背影做鬼脸,做了大半晌才想到——她根本不会裁衣,怎么办? 

  怎么办?不怎么办!反正她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还能怎么办? 

  ******* 

  大摇大摆地走在人潮熙攘的市集,夏染想起昨日同莫沁涛悲壮的对峙,不由得在心中又做了一个鬼脸,遥祭莫沁涛极端难看的脸上。 

  她就是冲动,就是不用大脑,那又怎么样?反正她是不自量力的小老鼠,硬要挑战莫沁涛那头不讲理的大熊,万一要是不幸挑战失败了,他又能拿她如何? 

  “夏染,这些布就够了吗,要不要多买一些?”陪她一起进城的杨廷悠忽然开口询问,把夏染气愤的情绪抓回到现实来。 

  她看看骆驼背上那堆布数了数,回答道:“应该够了。”她又没做过衣服,哪里知道。 

  瞧见她不怎么确定的神色,杨廷悠不禁为她冒冷汗,制衣高手都不敢打包票能在十天内做好三十件袍子,她还不知死活的硬冲,唉! 

  “你真的确定要留下来吗?”杨廷悠苦口婆心地劝道。“我觉得你回京城会比较好。” 

  “怎么说回京城会比较好?”夏染不懂,为什么连他都要劝她走。 

  “因为边疆的生活很苦,不适合文弱的女子居住。”尤其是打京城来的娇娇女更不适合。 

  “可是其他人不也活得好好的?”夏染反驳,她明明看见很多女人在大街上走来走去。 

  “她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边城人家,别说你没发现。”杨廷悠不赞成的看着夏染,真的很希望她回长安…… 

  关于这一点,夏染无法反驳,在大街上走动的,多半是高鼻子凹眼睛的异族人,像他们这般打从中原来的外来客,还真的是不多见。 

  “夏染,听我的话回京城去吧!”见她答不出话来,杨廷悠继续劝道:“这儿毕竟是他乡异地,如今虽已归入唐土,可是哪个时候又要发兵打仗还是个未知数,更何况西州刺史地——” 

  “西州刺史他怎么样,你为何突然停下不说?”夏染正听得入神,杨廷悠却忽然住嘴,引起她的好奇。 

  “西州刺史没怎么样,你不要乱想。”杨延悠试图规避夏染的问话,夏染却固执的不肯放过。 

  “胡说。”她又不是傻瓜。“我明明听得很清楚,你不要想骗我。”就算她脑子不灵光,耳力可不会出错,更何况提到那人时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一定有问题。 

  “好吧,我说。”没办法,杨延悠只好说了,“我想你大概不晓得西州刺史和咱们的莫将军有仇,所以我才会劝你尽快回去,因为咱们何时要被断粮都不知道。” 

  断粮,有这么严重?军队里吃的用的不都是士兵自个儿带的吗? 

  为何还有断粮之虞? 

  “可是,我记得咱们大唐实行的是府兵制呀,西州刺史哪来这么大的权利?”夏染不懂,军队的花费和州府有何关系。 

  “没错,咱们是实行府兵制,可就是因为实行府兵制,所以才会和西州刺史扯上关系,你忘了州刺史的官位比督都高吗?” 

  杨廷悠十分无奈。 

  这就是最气人的地方。所谓的府兵制,便是从编户的农民中取兵,农兵又由保、闾、族、县、州等各级地方政权管理,每保六户,每户成丁以二人计算,共十二人,再从这十二人中做两人为府兵,选中者轮流去卫府或其他镇戍服务,称之为“番上”,其他未挑中者则需服劳役、纳租调。而被挑中的府兵,虽不需要纳租调,也得自备军资,所以说当兵与不当兵,所承受的社稷责任是一样的,唯一的差别只在当兵有立功受勋的机会,而一般农民没有。 

  “你的意思是,西州刺史虽然无法直接插手军务,可是在补给方面可以为难咱们喽?”这真是太过分了,她虽然对人情世故懂得不多,可是保家卫国乃是一件神圣使命,那卑鄙小人怎能如此刁难。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杨廷悠忍不住叹气。“沁涛当初之所以同意娶你过门,也是基于这考量,因为他不想处处受制于西州刺史,看他的脸色行事。”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竟会被她爹摆了一道,推给他一个除了会染布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夏染。 

  “这事我知道,他说过了。”听见杨延悠的话,夏染不免泄气。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坚持留下来?”他实在搞不懂女生的想法,明知流水无情,却还硬跟着漂。 

  “‘因为……因为我不想回去被冬舞嘲笑。”她光想眼眶就红了,“因……因为我对他一见钟情,无法有制的喜欢他。” 

  “就因为沁涛那张脸?”杨廷悠很难想像竟有人只为了一张脸皮慷慨就义。 

  “嗯。”夏染红着脸点头,她本来就是个爱幻想的女孩。 

  “他的脾气很坏。”他索性卯起来细数莫沁涛的不是。 

  夏染点头。 

  “讲话又没口德。” 

  夏染的头点得更用力。 

  “而且还不识字。” 

  不识字? 

  杨延悠最后列举的这项罪状使夏染迅速抬头,嘴巴张得老大。 

  “他不识字?!”夏染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你不知道?”杨廷悠和她一样惊讶。“不只他不识字,整个军营里的人都不识字,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夏染摇摇头,实在无法相信那么俊美的男人竟然是个文盲。 

  “你识字,对吧!”端看夏染惊讶的表情,杨延悠便能猜测。 

  “是的,我识字。”在回话的同时,夏染想起昨夜当她不小心提到“不识字”这三个字时他暴残的神情,当时她以为他在发神经,原来是她不小心伤到他,只是她自个儿不知道罢了。 

  “果然。”杨廷悠无奈地微笑。“像你们这种能写又能读的人,是无法了解我们不识字的痛苦的。我和沁涛自幼从军,虽然咱们唐律规定,未满二十岁不必番上,可我和沁涛却是很早就在军队里打混。” 

  “你们为什么这么早就从军?”夏染无法理解,既然军队生活这么苦,干么自虐。 

  “因为穷呀。”杨廷悠白了她一眼。“我家还好,虽穷,还不至于卖儿子换钱,可沁涛就不一样了。他自小死爹娘,舅舅又好贿,为了不想一辈子就葬送在他舅舅的手里,沁涛决定从军,我家刚好住他隔壁而且一样穷,所以就一起来啦。”想想也真感慨,同样出生为人,际遇却是大不同。 

  “原来如此。”夏染听了以后几乎感伤落泪,没想到他有如此可怜的身世,难怪他的眼里写满了寂寞。 

  夏染的眼睛因脑中的幻想而闪烁着母性的光辉,看得杨廷悠暗地里大喊不妙。 

  惨了,他干么多嘴说这些,他原先的目的只是要劝她回去,怎么东拉西扯扯出这些内幕来? 

  “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些事,千万别让沁涛知道。”要是让他知道,非得受军法审判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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