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睑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向老爷惊吓了一跳,随即暴跳如雷,"你……你这小子胡说什幺?我……早晚会给你气死!"
早不来晚不来,压根儿也没听清楚人家是在搞什幺,就没头没脑地掀了桌子砸了场子。
真给他气死了!
落花飞快伸长双臂将苗苗拥入怀中,防备地瞪着两位老人家,怒气冲冲地道:"你们合伙上瘾了吗?还要联合起来捉弄人到几时?上回我就被你们骗得好惨,这次我绝不让苗苗再受你们欺蒙了。"
他原以为这样说,受"妖言迷惑"的苗苗会好过一点,可没想到怀中的人儿陡然颤抖如风中秋叶,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
"李半仙、张半仙、董半仙……和老爷子是串通好的?一伙的?"
他果断坚定地道:"是!所以无论他们跟妳说了什幺,统统都是假的,妳千万不要信。"
苗苗的心儿倏地跌碎了,她屏息着喘不过气--
她就知道,自己怎幺可能会贵不可言呢?怎幺会是个有德有福之人,而且还有帮夫运……这种好事根本就不可能降临在她身上,果然这一切都是向老爷布的局,联合了算命师来瞒天过海……
"我真是给你活活气死,你……你到底懂不懂我们现在在演哪一出啊?没头没脑地跑出来砸场,你……你打一辈子光棍活该啦你!"向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指着落花的鼻头大骂。
落花实在不知道自己搞砸了什幺,但是苗苗苍白若纸的睑色却已说明了一切--
他的话刺伤她了!
他脸色也白了,心乱如麻地道:"怎幺?他们不是要说服妳,说我俩八字不合、相克犯冲吗?"
从苗苗惨白伤心的神情中,他这才发觉自己无意中铸下大错了……
"我带苗苗出来算命,是要她相信自己并非不祥之人!不是个煞星,她和你在一起也绝对不会拖累冲克了你,你这笨蛋,现在她好不容易相信自己不是煞星了,你又突然跑出来叫她不要相信我们……"向老爷在一旁大嚷。
落花的心脏咚地一声往下沉,他脑海空白一片,张口结舌地瞪着他们。
老天,他干了什幺好事……
苗苗凄然地望着向老爷,哽咽道:"老爷子……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您的计……您只是存心要我安心的……其实他们说的都是假话……是不是?"
向老爷又狼狈又心疼,尴尬失措地道:"苗苗,其实……事情也不全是妳想的那样……"
苗苗绝望地道:"我就知道我是个煞星,怎幺可能会给大家带来福气呢?老爷子,您何必为了安慰我而违逆天意呢?"
违……逆天意?有那幺严重吗?
向老爷正要再说,苗苗已经死命挣扎了起来--
"让我走!"
落花脸色苍白,紧紧箍住了她的身子,怎敢也怎能让她挣离开来?
怕只怕他一松开臂弯,她立刻就会远远地逃开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上次的经验犹有余悸,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开她。
苗苗拚命挣扎着、哭着,可是她柔弱的推拒怎幺及得上他一个大男人的气力?
她气愤交加,想也不想地张口用力咬住了他的手臂。
饶是落花被她咬得臂上鲜血淋漓,他苍白着脸,依旧深情地瞅着她,沙哑地道:"是我对不起妳,妳咬吧,如果这样能稍稍消解妳一丝丝恨意的话……"
向老爷和董半仙震慑地看着他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激动地、死命地咬住他的肌肉,恨不能立刻就将他逼退……直到唇齿之间尝到的咸意震痛了她,苗苗浑身的力气陡然松散了,她慢慢放开了贝齿--惊痛地紧盯着他渗出鲜血的手臂,苗苗整个人呆住了!怎幺……回事?他流血了,她竟然把他咬到出血……她眼前一黑,倏地昏了过去。
"苗苗!"
第八章
一江春水堂忙了个人仰马翻,打从落花急如星火地把晕厥的苗苗抱回来的那一刻起,整个堂里端水的端水、拿药的拿药……急得人人团团转。
没人知道发生什幺事了,一堆人被少爷给轰了出来,只能围着向老爷七嘴八舌地关心发问。
"老爷,究竟是怎幺了?"
"是啊,早上不是还高高兴兴地出门吗?"
"少爷的手都受伤了,是遇到了马贼还是怎地?"
"马个鸟龟贼啦!"向老爷没好气地道:"现在太平盛世的,哪来马贼?哼!总之都是我那笨儿子惹出来的鸟事,气死我了,要是把我的好媳妇给气坏了,怕我不剥了他一层皮试试!"
众人越听越迷糊,可见到老爷子发飙了,谁也不敢再多嘴,只好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事。
唉,看来离少爷欢欢喜喜成亲的日子,还真是越发遥远了呢!
发完飙骂完人,向老爷也没法子了,只得哀声叹气踱回了后堂,找小兰诉苦去。
春罗小阁里,脸色雪白的苗苗呼吸微弱却平静的躺在床上,落花焦虑、心疼极了,他忧郁沮丧地坐在床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方才把过脉了,她只是一时气急攻心,血不归经才会昏厥了过去,大致来说并没有大碍。
她身上的寒毒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砝除七、八成,身子只是荏弱了些,并没有旧疾复发的危险。
然而看着她双眸紧闭、面色若雪,他还是揪心裂肺、疼痛难忍。
他轻轻执着她冰凉的小手,痴痴地凝望着她的脸庞。
好半晌,当沉默与心痛在静室内持续悄悄流转之际,门外微微响起了两下轻敲声。
他没有响应,依旧痴痴专注在她的脸蛋上,任凭房门呀地一声轻启,眼睛连眨也未眨一下。
"落花,"是向老爷,他捧着一盅热腾腾的鸡汤,"她……还没醒吗?"
他没有回答。
"唉!"向老爷将鸡汤放在一旁,怜惜不忍地看着他,手臂上的血已经凝结了,但还是得上药包扎一下才是,"我让小竹拿药过来给你。"
落花专注的眸光微微一动,低声道:"爹,对不起。"
这个倔强的儿子竟然也有跟他道歉的时候?
向老爷眼眶湿热了起来,感慨地道:"咱们是父子,说什幺对不起呢?这件事的确是你莽撞了,但也怪我,总想着帮你摆平这件事好邀功,怎幺都没想到该事先告诉你一声,现在事情变成这样,我也有错。"
"不,爹一直尽心帮孩儿,都是孩儿强硬、倔强,以至于造成今日的后果。"落花摇头,深邃乌黑的眸子掠过了一丝沉痛与懊悔。
"傻孩子,现在重要的不是咱们俩争相认错,其实今天这件事仔细想想,这样也好,打破了僵局总是一番新局面,之前你们俩憋着谁也不肯戳破这层迷雾,这下子倒好,什幺都讲明白了,不是清楚些了吗?"向老爷乐观地道。
落花微微一震,这才抬眼凝望父亲,"是,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白。"
"你说。"
"苗苗所害怕指称的煞星和不祥之人是什幺意思?"他目光灼灼。
向老爷一怔,又好气又好笑,感慨地叹了一 口气,"总之是这丫头太过善良天真了,事事总替旁人着想,把什幺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是不祥之人,以至于爹娘早逝、养的小山猪中毒身亡,就连绿豆……也险遭不测,她怕凡是自己喜欢上的束西都会遭逢大难。"
落花呆住了。
他从来不知道……她所谓的担心竟然是这样的事!
"还有呢,她是喜欢你到极点了,可又怕一旦承认喜欢你,你会像她以前所喜欢过的人和物一样,遭遇到不幸的事情。"向老爷爱怜地摸了摸苗苗的额头,吐了口气,"总而言之,她怕嫁给你会把你克死,所以才不敢靠近你的。"
落花听着,心头又甜又喜又涩……千头万绪纷杂而来,一时也理不清。
只不过……
苗苗并不讨厌他,其实还是喜欢他的事实蓦然敲进了他脑袋里……
他缓缓绽露了一个又悲又喜的笑容,震撼到口齿都有些不清了,心跳如擂地道:"她……喜欢我到极点了?"
"傻儿子,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可是她一直叫我向大夫,就是不肯改口……"
"废话,你都还没给人家名分,不叫你向大夫,难不成要人家现在就亲亲热热地喊你落花吗?"向老爷突然想起一件好玩的事,贼兮兮地笑了出来,"你……不也最讨厌人家叫你的名字吗?落花,嘻。"
他没好气地瞪着老爹,真是,才正经没半刻钟又故态复萌。
不过落花自己也觉得好笑,唇畔不自觉逸出了一抹笑意:"看来……我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所以现在重要的是,要怎幺让这丫头打消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念头。"向老爷摇头,想起来还生气,"若不是你这小子没事冒出来破坏大事,只怕我早已经大功告成,你也可以抱得美人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