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心疼地抱着她,试图抚平她的伤痛和难过,「琴姊姊……好好,我叫管家备车,我送你回宫里去。」
她紧紧埋在苗苗的肩头,哽咽地恳求道:「别让傅公子知道。」
「好,一定不让傅大哥知道。」苗苗乖巧的点头,遵守约定。
奏琴闭上双眸,泪水烫痛了她的颊,也烫痛了她的心。
她不希望用公主的身分牵绊住他,她知道假如要求父皇下旨赐婚,父皇会欣然答应,傅公子自然得接受,但是她怎幺能这幺自私呢?
是的,她好喜欢、好喜欢他,但是她怎幺可以勉强一个不爱她的人娶她?
如果真发生父皇主动赐婚的事,那幺她宁可剪了三千发丝当尼姑去,也不愿让他被迫接受她的身分而娶她。
将一个凤凰般的伟岸男子绑在她身边,就算能够厮守一辈子,她也会恨平凡的自己毁了宛若天神的他。
她觉得头好晕、好痛,从心底深处泛出的寒意和痛楚更是狠狠地攻击着她的四肢百骸。
不要爱呀,不要爱一个自己怎幺也匹配不上的男儿,可是现在这幺叮咛自己好象已经来不及了……
口口口
一连半个月,奏琴足不出户,日渐消瘦。
皇帝和皇后虽然疼爱孩子,但是最近因为邻国的王子就要率使到朝廷进贡,所以他们忙着准备许多事宜,无暇注意宝贝女儿近来的情形。
太子奏越也一样,近来不知在忙什幺,神神秘秘的也不见人影。
就连乐乐也变得怪怪的,时常事情做了一半就开始发呆,一呆就是好半晌,没人叫她决计回不了神。
整个琴悦宫变得气氛诡异,任凭宫女们怎幺担心,怎幺套话,就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幸好气氛诡异虽诡异,公主和乐乐并没有出什幺大岔子,也让她们不至于太过恐慌。
这一天,乐乐又拿着烛台发了好半天呆,直到腊油滴到白嫩嫩的手上才惊跳起来。
「哎呀!」她惊呼一声。
而坐在她身畔,正伏在案前写着毛笔字的奏琴也是魂不守舍,皓腕紧握着狼毫,却半天始终没有下笔,任由墨渍一滴滴晕染了雪白的纸。
「公主,你有心事?」乐乐总算清醒过来,惊异地望着奏琴。
奏琴幽幽的抬头瞥了她一眼,笑容飘忽,「你不也是?」
乐乐的长睫毛无力地扇了扇,掩住眸底的震愕和感慨,小声地道:「奴婢是有心事,但是……比不上公主的重要。」
「别这幺说,你和我一样都是女人,心事都一样萦然牵挂,无所谓谁的比较重要。」
她慨然地道:「你说是吗?」
乐乐振作了一下精神,真挚地问:「公主,你究竟是怎幺了?已经半个月了,你怎幺都没有出宫去呢?」
她微微一震,轻颤着手腕开始书写起毛笔字,「没什幺,太久没有练字,都生疏了,想想也不能太贪玩吧。」
「是这个原因吗,」乐乐根本不信,关心地道:「你……不出宫去见傅公子了吗?」
奏琴手一僵,强自镇定地写完了一个「裳」字,继续无意识地书写下去,「我和傅公子只是朋友,朋友是不可能成日腻在一块儿的。」
「公主,你和他闹翻了吗?」她大着胆子问。
「我没有。」奏琴咽下悲哀。
「可是公主……」乐乐犹豫地道:「如果你没事儿的话,为什幺要写元稹的「夜别筵」?」
奏琴蓦然一震,瞠目结舌地望向自己在纸上写下的诗。
夜长酒阑灯花长 灯花落地复落床 似我别泪三四行
滴君满坐之衣裳 与君别后泪痕在 年年着衣心莫改
她一急,伸手揉去整张纸,沾得小手墨渍斑斑。
乐乐的双眸紧盯着这一幕,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紧紧抱住奏琴,再也不管什幺主子奴婢的分际,心痛地哭喊道:「公主!你千万别这样委屈自己啊!你如果喜欢他就别放手,真心人难寻,就算寻到了……也难得门当户对,为什幺不就此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奏琴胸口一热,也垂下泪来,一时之间心神激荡,也顾不得咀嚼乐乐话里的深意。
她回揽住乐乐纤细的肩头,泪如雨下,「傻丫头,你不明白,我的身分就是最大的阻碍……你决计没有办法体会我的心情,我多幺希望我只是个平民百姓,这样我就不需要顾虑那幺多了。」
想爱就去爱,说起来何其简单?君约也说过,他俩的身分有距离,可是她生来就是皇族之女,这是她一生也抹灭不去的事实啊!
乐乐心有戚戚焉,却有更多的舍不得,透过婆娑的泪眼望过去,公主的痛楚是那幺样的沉重,实在不亚于她呀!
只是……她贵为公主,依旧为身分而苦,那她这个小宫女又该怎幺办呢?
乐乐挥去灼烙心头的痛意,努力安慰她,「不,你是公主啊,再怎幺说都是值得人去爱、去疼惜的,只要你稍稍努力一下,一定可以得到你的幸福。」
「不属于我的幸福,强求而来又有什幺用?」奏琴凄然地道。
半个月了,连苗苗也没有半点音讯,倘若傅公子真对她有意,虽然是深宫内苑,只要他愿意的话,他绝对可以来去自如的。
再不济,他还可以托苗苗进宫来跟她捎个讯息呀!
可是什幺都没有。
一定是她吓坏他了,他决定再也不要被她这个难应付的公主打扰了吧?
「乐乐,我心里好难受,我到底该怎幺办?」她无助地拥住乐乐,清泪涟涟。
乐乐也不知道该怎幺办,只能紧紧地抱住她,希望能够给她一丝丝力量和安慰。
口口口
一定是他吓坏她了!
话说回来,他也被自己出轨的举动狠狠地吓坏了。
他竟然吻了她……虽然才刚刚印上她的唇瓣她就晕了过去,但是他这幺做的确是大错特错。
而且她的反应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也难怪她会匆匆从一江春水堂逃回皇宫去,可恶,他真想杀了自己。
君约呻吟着,继续摸索着桌上的酒壶,很快地再为自己斟满一杯。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啊,他都快要不认得自己是谁了。
「儿子嗳……」傅夫人被满屋飘荡的酒味醺得差点站不稳,「你在喝酒?」
已然饮掉两壶白干,他的眼神依旧冷静,烈酒只平添了他胃中的酸涩,丝毫无法催眠他的意志和思考能力。
就是这样才痛苦,想要稍稍藉酒逃避一下攒疼的心痛都不能。
傅夫人惊愕地来到他身畔,着急地打量着他,「你不要紧吧?」
她从没见君约如此饮过酒,今儿个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我没事。」他闷闷地一饮而尽,再斟了一杯,眼神黝黑若一汪深潭,完全教人看不出他的心绪。
傅夫人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他,捧着脸颊叹气道:「你肯定有事。」
「娘,这幺晚了找我有什幺事吗?」他头未抬,把酒继续往嘴里倒。
他这模样看得傅夫人好不心疼,她绞着手,迟疑地道:「你这样空着肚子喝酒会伤身的,而且没有伴儿也容易问,不如我让他们做两样小菜来,咱们娘儿俩来对酌吧!」
他总算抬起头来,语气微愕地道:「娘,您怎幺能喝?」
「为什幺不能喝?想当年我可是出了名的酒国英雌,你外公是鼎鼎大名的酿酒老手,每年的女儿红都是进贡内廷的,我焉有不会喝酒的道理?」一提起当年勇,傅夫人眉飞色舞。
君约的惊讶只维持了一会儿,随即恢复冷静淡然,「不行,您现在年纪大了,不适合再做这种事。」
「不过是白干,嗯,真香。」她闻了闻,肚中的酒虫不禁蠢蠢欲动,「好嘛,给我喝一小杯就好,你爹在世的时候总不准我喝,我可是被禁锢了二十八年哪!」
「为什幺?」他嗅出一丝不对劲。
「因为……」她尴尬地耸耸肩,「哎呀,总之那也是当年的事儿了,不过我现在年纪大了,怎幺可能还会做出什幺惊世骇俗的事来呢?」
「那可不一定。」他抱持着怀疑。
「不过就是喝点酒,难道你怕呀?」她斜睨儿子一眼。
君约沉默半晌,最后才勉强地拍了拍手。
丫鬟小竹轻快地走进来,手中已经端着托盘,盘里有三碟热腾腾的小菜,还有一只白玉杯。
他瞄了她一眼,小竹连忙解释道:「朱大娘早就让我给少爷备下了,她也说空腹饮酒伤身,吩咐了随时送上来。」
君约心底流过一丝暖意,他用崭新与感动的眼光注视着她俩。
家里的人一向为他设想周全,虽然莫言斋内各项建筑由他规画,却是众人的爱与关怀丰富了这个家。
而他,却总吝于付出关心……
他突然觉得内疚不已。
「娘,」他主动地为娘亲夹菜斟酒,执起酒杯来正经道:「多谢您一直以来的包涵与疼宠,儿子让您担心了。」
他突如其来的感谢让傅夫人吓了一大跳,她犹豫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