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可耻,会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是,他炒的那一盘蛋炒饭是她有史以来吃过最好吃的,到今天想起来还会流口水。
她还在猜是不是同一人时,男孩突然转身面向她这边好像要拿什么东西,看到她也呆了一下。是他!而且他还认得她。因为他笑了出来——用一种很嘲弄的笑容。
纪娥媚迫使自己向他走近。
“你怎么在这里?我以为你在搬瓦斯。”
他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答案,这问题超越陌生人的界限了。
“阿扬!快点,我们还要出去捡一车。”另一个人,一个五旬左右,满口槟榔的老头,操着一口山东国语叫嚷着,眼睛还瞟了她一眼。
那种敌视与冷漠一看就知道不怎么像善男信女!搞不好一肚子坏水,还有火爆脾气呢——当然,这是纪娥媚单方面的想法。因为那老头命令男孩再与他去捡垃圾。
小男孩没多说,又转身去搬纸箱。
“你还没告诉我呀!”她不死心的跟在他身边。
“我在这边工作换取免费住宿。搬瓦斯、当水泥工赚生活费。”他不大情愿的说着。
他还是个学生呀!做这么多工作,怎么应付得来K中繁重的课业呢?他的父母呢?
“把你的同情收起来!我并不可怜!你以为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天天打扮得好看,不必愁三餐吗?”男孩凌厉的表情口气对她低吼!
“不!我没有!”她叫着,她的确是同情他小小年纪如此辛苦,可是那不能算可怜,这又不可耻!哦!她似乎伤到男孩的自尊心了。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却被他手掌的热度吓了一跳!天!他发烧了!他的脸色黝黑中透着暗红!
“你生病了!”她惊呼!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那么关心这个陌生男孩,可是他的处境让她心酸。
“走开,不关你的事!”男孩像被烫到一样地甩开她的手,粗鲁的推了她一把!
“哎呀!”很不幸的,她没站稳,往后跌倒,接着,脚踝传来疼痛。一根绊倒她的棍子正巧倒在她左脚踝上,更巧的是,棍子上头生锈的钉子直直刺入她的腿肉男孩没有发呆太久,连忙一把拔起钉子,俯身吮出脏血。纪娥媚一时忘了痛,呆呆看向跪在她脚边的男孩。
“阿扬!别理那女人,我们走了!”那个丝毫没有侧隐之心的老人跨上破三轮车叫着。
“阿伯,我先带她去敷药,一会儿就回来。”男孩对老人说着。
“她死不了的!你——”老人就要破口大骂。
不过男孩已经扶起纪娥媚走了。
“能走吗?”他小声的问着。
“可以。”现在有些痛了。不过医院是一定要去的,因为这男孩需要看医生。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可怕的老人。他的破口大骂声全给北风吹散了音调,不知在吼些什么。
“那老人?”她小心的问着。
“没关系,他只是脾气不好而已。”小男孩不甚在意。感觉自己大脑有些昏沉,也不知是温度又高了还是怀中的女人让他心跳不定。
她好小,大约只有一五七的身高,全身重量靠在他身上,两人这样靠着其实很温暖。她身上好香,不是刺鼻的香水味,而是淡淡的香皂味混着她特有的幽香——闻起来很舒服——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一个女人——因此一个月前的印象到今天依然没有忘记,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悸动。
“你怎么不用围巾?”她不大高兴。
“工作中,会脏掉。”他回答。
马路上冷冷清清看不到一辆三轮车。反正她脚的疼比不上寒冷的刺骨,何况血没流那么急,用走的也不错。她脱下大衣包住两人,双手环住他腰。因为他发烧,体热十足,可以供她取暖。没什么好避嫌的,他反正比她小,她心中是这么笃定的想。
“你——”小男孩低头看她,神色怪异。
“借取暖一下。”她笑。
男孩没再开口,穿上大衣的袖子,正好护卫住她。
到了医院,纪娥媚还一直在想男孩的事。如果刚才那间破屋就是他住的地方的话,那么她不禁要担心他怎么能熬过这个冬天!没错,他是身强体壮,可是那种恶劣的环境叫人怎么过呢?加上他不眠不休的工作,他会死的。清早五点给人送牛奶、报纸,下课时间要帮老人捡三车废纸破瓦,夜晚送瓦斯,星期假日去当杂工——铁打的身子也做不完这些事。而所得的酬劳加起来一天不过只有十几块的收入,星期天了不起五十块。这么微薄的薪水,却得耗这么多的力气,她好心疼。她知道有很多家庭的孩子课暇之余要工作,但还没见过这么辛苦的。
“多少钱?”男孩问;一脸的不高兴。
他被设计去看医生,屁股挨了两根针,拿了一大包药,并且绷着一张俊脸。他看不起医生,不过他绝对不会欠人家钱。
“以后再还我好了!人家说欠钱易还,人情债最难偿。我比较喜欢人家欠我还不了的债。”她坐在长凳上昂首看他,眼中闪着淘气与精灵,一双手扯住他夹克两边。
“到底是多少?以后再还也要有个数目。”他坚持着。这么问给了他一直看她的好理由,她美丽的面孔尽收眼底。她好漂亮,让他忍不住想直看她。
“我会告诉你的!走吧!再问下去我要开价一百万了哦!”她勾住他的肩往门口走。
走得有些跛,他轻轻揽住她的腰——那种纤细柔软的触感让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么瘦?”他问。
“饿瘦的,又没有人煮给我吃。”她皱眉,二十三寸的腰身,差不多了。她其他地方可是相当有肉呢!虽然穿大毛衣看不出来。
“你就不会自己出去吃呀?”他真不敢相信。
“太冷了,宁愿饿死也不要冷死。”她说出她的选择。
说真的,与异性相依偎的感觉真不错。以后她找对象一定要找个这么高,又有这么温暖胸膛的人当男友。追她的人不少,可是她从来就没那个心情让男的牵手勾肩。在未到一定的情感就有亲密的动作都是不合宜的。只因他是小男孩,小了她足足四岁,她才会如此与他接近,因为那是无害的,而感觉又那么的好。
他们先走回垃圾场,却见男孩的书包、行李都给丢到门外来了!而那老头正叉腰坐在门口瞪他们。
“滚!给我滚!俺以为你是好孩子才收留你,想不到你也是一条小色狗,见到女人就起色心——”更多不堪入耳的话全在他口中吐了出来。
“住嘴!你这个死老头!少拿你的狗窝当金屋,以为大家抢着住吗?搞不好明天一场地震这屋子就会垮成平地。得意成什么鬼样子!你这个虐待民族幼苗,残害国家主人翁的罪人,糟老头——”要开骂,纪娥媚绝对不甘示弱。
“别说了!”男孩拉住她,已收好自己散落的东西。
“滚!滚!”老头气得几乎吐血,只能一直重复这个字。
“我们走!”她一把抓起他的书包,一手拉住他手回身就要走,还不忘回骂一句:“我祝你早日搬新家,好运一点的话,明天就会有强风吹垮你的破屋!”
她像火车一样冲到她的公寓才止步。
“你把事情搞砸了。”男孩坐在沙发上抱怨。天!他头好晕,这女人让他无处容身了。
“如果你能与那老头住一起,以工作换住宿,为什么不能考虑我这边?”她不满的叫,她早在心中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你说什么?”
她坐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双手缩在毛衣袖子中兴高采烈的摆动着。
“你可以住我这里呀,我有一个房间空着,又离你的学校比较近——”
“我不要你的施舍!”他大吼!他宁愿做工累死也不要接受人家施舍,尤其是她……
“不要大叫好吗?声音好像鸭子叫!”她抱怨的看他。
小男孩哭笑不得。
“你……”
“先听我说!当然也不是白住的!我要你替我煮三餐,当我的管家。”她拉住他粗糙的双手。“你这双手什么都能做,在相同的报酬下,为什么不选最好的呢?你不会嫌弃煮菜弄饭吧?我真的做不来,而附近除了菜场,也没卖什么吃的。我常常饿肚子。”她又诱之以利。“K中不好读耶!你快高三了吧?功课更紧凑,我这边两个房间都有灯、书桌,我一些考大学的参考书与测验卷都还留着,可以让你看。k中的人没考上大学会好丢脸的,何况你读得这么辛苦,是不是?”
见男孩深沉的脸色,她使出杀手锏。
“先生!你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我命令你住进来!”
男孩看着她,问出他的迟疑:“孤男寡女的,不怕人家说话?”他被优渥的条件打动了,也知道她手艺差到不可言喻的程度。可是道德的批评她可以不在乎吗?她又为什么会对素昧平生的他那么好?只凭一时热心就不怕引狼入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