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济民的遗孀云仙芝当家之后,每年不惜花费钜资去守护这片山,派专人整理,不让杂草丛生,坏了这片优美的景色。因为她的夫君与大姊都爱这里,也长眠在此,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他们看到最好的风景。将来当她百年之后,夫君的左侧墓穴,将也是她长眠之地。
虽然看不到人人称道的美景如画,但她云净初仍能在宜人的春风中,在含着清香的空气中,感受到特别的意境。至少,每次当她来此时,心情便会产生无比的宁静与愉悦。所以,在每个月惯例性的清理行动中,她总是会与佣人一同前来。
而她的贴身丫鬟碧映也是山庄总管的女儿,平日除了打理她的生活琐事外,也得代替父亲督促下人工作。因此,此刻才会放她在此,走上更高的山顶去打理一番。
“碧映,你上去看看吧,反正又不会多久,别担心。”
有了小姐的再三保证,她仍是不放心,特地又到半里外站岗的家丁处耳提面命一番,才又折回来交代:“小姐,我上去了,约莫二刻后立即下来,只要看到他们将春天花卉全种妥了,我会马上下来。小姐,您可不要四下走动,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丁过来冒犯,不要客气;还有,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立刻扯喉呼叫,山脚下的韩海、韩岳都有功夫,一眨眼就飞上来搭救了;还有……”
柔美带笑的嗓音,温温雅雅地打断她的叨念:“好碧映,快些上去吧,等你交代完,天都黑了。”
碧映的俏脸红了一层胭脂,不依地叫了声:“小姐,您取笑碧映像个老嬷嬷。”
云净初绽放出笑颜,倾人国城得让她的小丫头瞧着失魂;面对这么一张绝色,哪还能存一丝丝怨气呢?忙收拾心神,道:“好了好了,真的得上去了。小姐,我立即下来。”
“好。”
她轻声应着。待细碎的脚步声远了之后,全然的宁静让她可以凝聚心神去感受大地的奥妙。
空气中和着花粉香,沁入心脾有股微微的凉爽与甜腻,春风拂过她的脸颊,她可以感觉到被天地润泽的恩典,纤手拂到裙摆处,可沾得一片微湿。碧映说在她裙摆下方环着雾气,她可以感觉到下方的气流较为湿冷凝重。这雾气中的水,是为了给百花点缀上露珠吧?
玉手小心摸索到身侧的一朵花,娇嫩的花瓣,如丝一般的触感,会是什么颜色呢?而“颜色”这东西,又该怎么形容呢?淡淡扬起的笑容,泛着不为人知的轻愁。也许她也算幸福吧!如果她不是打一开始就失明,而是先见识到了世间的美好,断然会在人生只有黑暗之后,自怨自艾,悲痛欲绝;是不是该庆幸她从未曾见过这世界,因此一切无法想像,便无从怨艾起?
其实她的生命至此,已是所能想像最好的了。八年来在姨娘与表哥无微不至的照拂下,她什么也不缺,过的是千金小姐的生活,除了习了多种乐音之外,也让她读书;而碧映便是她的伴读,代替她的眼睛去吸收知识,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字去意会字体的写法。而今,虽然看不到书册的模样,但已记忆了所有曾被教授的知识,即使没有缺陷的千金小姐,也未必能与她一般幸运。
这样的生活,能一直过下去,就是恩典,她不能有所不满了。
又一阵春风徐徐吹来,吹动她的秀发衣袂,与她嬉戏着。禁不住泛开一朵笑靥,抬高脸蛋让春风拂上……
突地,一股沉淀的存在感突兀地介入她所能感受的天地,扰乱了气流波动,风中荡漾着不安的气息。以她比寻常更为敏锐的耳朵也听不到异样的声响,但她全身上下的感官都在在警告她有人!在她的前方!而且那股窒人的存在感正猛锐地欺近她,直教她喘不过气,有人吗?为什么草地没有传出沙沙的微声?真的有人吗?为什么她的耳力听不出来?!
她急喘一声,整个人依紧在身后的大树上,张惶而无焦距的大眼泄露了恐惧的讯息,而那股可怕的感觉已罩上她全身。
真的有人!
原本照映在她脸上的阳光不见了,一抹影子挡住了投在她身上的微暖光芒,而没有阳光的脸蛋,可以感觉到微凉的冷意。她感觉得出来。
“谁?你是谁?”地快生生地伸出右手,在空气中摸索,期望只是一种错觉,但……
她的小手很快地被包入一只厚实粗糙的大掌中。在她来不及尖叫时,她的下巴也只牢牢地擒住,然后,在她面孔的上方,传来低沉轻柔的声音:“别出声。”话语中的威严让人恐惧得无法叫喊。而他的轻柔则来自怕惊吓到她------
在云净初面前,蹲着一名男子;其实他看着她已经很久了。
初时,他被眼前的景象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仙女吗?他见到了仙女吗?在百花中,在云雾间,春天的彩蝶在她周身缤纷地飞着,阳光穿透枝叶,一束一束地投射在她的身上,幻化成七彩虹光,将她白皙绝美的玉容照出了半透明且粉嫩的色泽世间竟有如此纤尘不染的绝色!
这是乍见时的震撼。然后,她笑着,彷佛是花间的仙子,与春天融成了一体,满足地在这方小天地、安详地领受这片优雅的景色。
他不禁缓缓移近她,不敢发出一些些声响,怕她受到惊吓,怕她会消失在一刹那间……直到他开始感觉到不对劲!并且即刻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他已站在她面前。她的“眼睛”在看着他,却没有焦距,没有闪动任何惊诧,反而是从空气中不寻常的波动,让她警觉到异样,进而花容失色地退缩;而那双美丽的眸子,依然抓不到他的方位。彷如一记闷雷击中他的心,他为这一分明了拧痛了心!
这位仙女一般的人儿,这样美绝尘世的佳丽,居然是……看不见的!
在她仓皇失措地伸手要保护自己时,他立即伸手握住她的柔荑,一方面想要证明她是真实的人;一方面为她无助恐惧的面孔产生下意识的占有与保护心情即使他很明白,眼前佳人的恐惧是来自他。
他不要她怕他,而他也必须再三证明她的缺陷是否是真的。
老天怎么能创造这样精巧无匹的完美人儿后又残忍地夺去她的眸子?怎么能?
“放……开我……你……你……”
虽然感受不到来人的敌意,但云净初的一颗心仍是抖得快散掉了!这辈子,还没有男子这般接近她,连表哥也没有,她怎么能让此时这个陌生人轻薄呢?她颤抖着身子,一心想要挣扎。
他几乎就想这么一辈子捧着她的脸不放开了!但佳人的恐惧令人不舍,怎么也不能再任自己孟浪地占她便宜。轻轻地放开她,但他握住她右手的手掌,却是怎么也放不开,那柔若无骨的触感让他失了魂。
那真是可笑!想他韩霄,在江湖打滚了十年,走遍大江南北,什么佳丽没见过?此刻居然会像个青涩的小伙子,轻易地被女人勾去了魂魄!
而这个在自家山头出现的佳人,居然让他表现得像名采花贼。她是谁呢?穿着像是千金小姐,但为什么没有丫头伴着?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低沉的声音中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轻易让人感觉到他是一名可信赖的男人。虽然不见得是正人君子,但至少不会是卑劣的人。
她敏锐得可以感觉到眼前陌生男子正极力要她别害怕。她微微松了些心,想先抽回被牢握的右手,但却抽不回来。他没有握痛她,却也是不容她挣脱的:“公子,您……放开奴家可好?”
她洁净雪白的脸蛋染上一层粉红,像初绽的莲花一般惹人怜。而他的回应带着笑意:“不好。”
她脸色又泛白了:“公子,您……”天呀……他想如何?
“我不会欺负你。”他的声音是这辈子不曾有过的温柔:“来,告诉我你的芳名。”
“我姓云。”
“然后呢?”他追问。
她摇头:“您不可以再问下去了,女孩儿的闺名只能让未来夫婿知晓,您……别为难奴家。”
韩霄的浓眉立即不悦地锁成微怒的直线!她……已许配给人了吗?
“告诉我,我要知道你的名字!”他声音依然力持轻柔,无论如何也不愿吓到这天仙一般的人儿。
可是,即使是看不见他的表情,云净初却奇异地能由他掌心传来的温热中感觉到他的不悦。有些怕,却不愿屈服在他的威吓下,贝齿轻咬住花瓣一般的下唇,整张小脸低垂着,她的害怕,轻易可见。
“云儿?”他的脸移近他,气息亲昵地拂在她脸上,语气全是坚持。充分表现出他是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男人;没有什么事可以敷衍得了他。
“你不可以这般唤我!”她着急地摇头。他怎么可以替她取亲昵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