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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盼很喜欢和雨晨聊天,就像现在,坐在阳台的轻便休闲椅上,可以瞧见蓝色的海。虽然,雨晨常会不自觉的说一些她不太懂的话,只有更让她佩服他的学问。但是,夏敏飞的举止却使她迷惑了。

  夏敏飞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不像他的名字那么活泼,完全相反。如果说雨晨的斯文是属于成熟男性的儒雅,夏敏飞则像羞涩的少年,体格纤细,俊美得宛若少女,盼盼自问虽不相形见绌,却也是我见犹怜。从台北到花莲,夏敏飞跟了雨晨两年,像学生、像兄弟、像管家,细心的照料雨晨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雨晨待他自然也不同。

  雨晨在介绍他两人认识时,就对盼盼说:“阿敏对我比我自己的亲兄弟还好,我们同样都受到家人误解,同是落难人在一起生活反而自在。”说时亲匿地将手搭在夏敏飞肩上。

  一个大企业家的长子避居世外从事冷僻的研究工作,因为家世显赫,亲如家人反而不谅解他、不支持他。

  “身为长子不闯出一番事业,如阿使人敬重?”雨晨的忧郁泰半由此而来,往往徘徊于服从家训或追随己愿两难之间。

  但夏敏飞呢?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会被家人误解,怎么看都不像是叛逆的人嘛!

  待夏敏飞下楼准备晚餐,盼盼乘机问出心中的迷思,秦雨晨竟轻蔑的摇了摇头,摆出一种悲怜世人的庄重神色,用缓慢的、冷漠的声音话:“你不会了解的,你太年轻了。”

  整个和谐、有点懒散的午后清甜气氛被破坏殆尽,一股浓重的诡异气息,几乎达到了凝固的程度,将他们包围起来。盼盼感觉不安了,因为雨晨的态度不对,他并不设法补救这不协调的局面,反而安之若素的样子,陷入了一种沉思、冥想,完全忘了有盼盼这么个人,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一个被拒绝触及的世界。

  盼盼记得前两天也留有过一次这样的经验,事后秦雨晨也没作解释,仿佛是很自然而然发生的事,不值一提。

  这回盼盼学乖了,叫了他两声不响,便悄悄走了。夏敏飞送她出门,倒解释了一下:“这段时间他忙于思索胡塞尔现象学的‘存而不论’,有时不大爱理人,甚至见了我都视而不见。”

  “没关系,我有空再来。”

  盼盼也不去问“胡塞尔”是谁,反正又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物,她听也没听说过,央人解说徒显无知。不过,她倒觉得夏敏飞真是个不错的人,事事替雨晨设想周到,比贤淑的妻子还要体贴入微。

  ***

  即使不亲身体验泛舟,看人泛舟也是乐趣。回来时天都晚了,允笙又渴又热,从冰箱里搜出一锅绿豆薏仁汤,连喝两碗,才见阿枝姗姗回来。

  “先生,要吃饭吗?”阿枝讪讪的问。

  “煮好了?”

  “一下子就好。”说着忙钻进厨房。

  允笙空想一会,大叫:“阿枝!”待她出来,问道:“盼盼又到秦家别墅去了?”

  “是啊!刚才我们还向夏先生讨教做玉米鱼块呢!”

  “什么东西?”允笙一头雾水。

  “玉米鱼块,一道菜啦!”

  “哦!夏先生是不是叫夏敏飞?!”

  “对,对,原来先生也知道。”

  允笙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

  “谢谢你的绿豆薏仁汤,很好吃。”

  “不是我,是盼盼。先生,你以前有没有吃过像米粒一样大小的薏仁,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哩!”阿枝收了汤碗。

  “盼盼回不回来吃饭?”

  “不,秦先生留了她,现在大慨吃饱了。”

  允笙听了难免不快,只是当日说好不干涉她的自由,倒真难以处理。

  怎么会是秦雨晨呢?允笙十分纳闷。

  吃过饭,刻意待在客厅看电视,等看完新闻,盼盼依旧未归,允笙不等了,回房冲了冷水浴,一面用毛巾擦发一面给台北的家通电话,玉树的妈接的。

  “晚安,我爸在不在?”他的态度既客气又疏远。

  “还没回来。你在那边好吗7”

  “很好。”允笙顿了一下,才又开口:“婉心姨,我爸回来你跟他说,我想看南部建厂的整个企业案,叫沐蕾送来,成吗?”

  “好,我会记得说。”

  结束电话,一丝罪恶感残留心中。罗婉心是个好女人、好太太,也是不错的后母,奈何允笙忘不掉母亲临终之际父亲却不在身边的凄凉,母亲叫着父亲的名字吐出最后一口气,父亲却以他大小需要母亲照顾为由,不到半年即另配新妇,完全不顾允笙的抗议。二十年了,允笙不曾呼过别的女人一声“妈”,顽强的以此抗拒父亲的权威。然而罗婉心的善良和不多是非,使他难受。

  不过他很快又习惯性的将它置之脑后,就在床前的地毯上,开始做一百个伏地挺身和五十个仰卧起坐。

  过了九点,阿枝来向他报告盼盼回来了,允笙等到十点才去敲门。

  “阿枝,自己进来嘛!”里面的人喊。

  允笙打开门,一室灯火通明,瞧见盼盼已换了素净的睡衣,坐在床上低头缝娃娃,他知道她搁了好几天。

  他再敲门,盼盼才抬起头,没有任何表情,肃穆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无形的藩篱。

  “我可以进去吗?还是你出来一下?”他不记得曾经对那位女友这般恭谨有礼。

  盼盼垂眼瞄见身上的睡衣,有点窘,但很快又释然了。

  “你一定有事跟我说,请进!”

  允笙自己找了张椅子坐,跷起二郎腿,舒服一点。盼盼做活儿等他开口,手中针线不停,偶尔抬眼瞧他一下,忍不住好笑:“瞧你那脸色,好像没见过人动针线。”

  “的确没瞧过。”允笙欣赏的说:“你的手很灵巧,没想过从事服装业吗?”

  “想过,但志趣不合。我爱这些小玩意,花再多心血也不抱怨。”举起小丑娃娃摆个姿势:“它够逗人吧?”

  允笙为之喷笑:“我看上它了,多少钱,我买!”

  盼盼笑着摇头。“这一个是非卖品,我已决定送人了。”

  “谁的生日礼物?”允笙自然联想到秦雨晨。

  “不一定要生日才能送礼吧?人家对我不错,送个小丑让他没事笑一笑,比板着脸好看多了。”

  允笙不爱看她为别的男子喜上眉梢的德行,清清喉咙,“我不是来找你聊天的。”

  “我看也不像。有什么事呢?”盼盼停针看他。

  “你知道的,你住在我家,原则上我有义务关照一下你的生活。你可有缺什么?”

  “你已经很慷慨了,谢谢!”

  “最近你常在秦家逗留,似乎和秦雨晨颇谈得来?!”

  “嗯,还好啦!”

  “你到秦雨晨是……怎样一份关注?”

  盼盼未料他有此一问,眉睫为之低垂,唇边含羞,脸上燃起了温暖的微笑。

  允笙不曾见她待自己这般温柔款款,醋意直往上冒,声音像被冻僵了似的。

  “希望不是爱情才好。”他冷笑。

  盼盼小嘴微噘,添上鄙夷的神色。“请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允笙奈何她不得,怒气渐增。

  “我没忘,可是好歹你别害我。像你成天往秦家别墅跑,我一天难得见你一个小时,还有一星期呢!我爸会怎么想?你要‘变心’也留到我爸来再变吧!他才能接受我们已经诚心沟通过,才会死心。”他本立意要“看腻”她,教自己死心断念,偏偏这鬼丫头将“约定”当真,存心避着他,徒使他生出痴望。

  盼盼冲口而出:“我有男朋友不正好教他死心吗?”

  话落,屋内顿然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盼盼白脸泛红,觉得有点莽撞,其实她和秦雨晨还没有进展到那种程度。允笙则脸色泛青,像见着了全世界最不可思议的事。

  “你不会真的和秦雨晨……来电吧?”他说这话时满脸关怀之情。

  盼盼却生气了。“你管得超出本分了。”

  允笙凶狠狠瞪她一眼,在室内踱步思索事情。

  盼盼收起活儿,打个呵欠,摆明了逐客之意。

  他低声呢喃,像在自言自语,又像说给她听:“我跟孙法恭时常意见相左,很不投机,但没有迁怒到你身上的道理,何况我……何况你并不讨我厌,我该阻止你才是,可是你听得入耳吗?假如我够朋友,最好是赶你回去,杜绝后患,可惜我自私得很,你一走,老狐狸那边不好交代。”

  盼盼听得迷迷糊糊,问说:“谁是老狐狸?”

  “我爸爸。”

  “你叫自己父亲‘老狐狸’?”

  “他喜欢得很。”其实允笙也不敢当面叫,只有恼得狠了,才在心底偷骂泄愤一下,这时脱口而出,真有说不出的痛快。

  “盼盼,这件事彻头彻尾的不对劲!”卓允笙突然站定,目光炯炯的看住盼盼,“你喜欢秦雨晨,这有道理可讲,但是秦雨晨不可能喜欢你啊!”

  这话实在伤人,盼盼登时气得皱起眉头来,在秦雨晨面前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尖牙利舌,再度活灵活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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