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不说?”他的面色阴冷而可怖。
“杜放鹤,你这个杀千刀的,哇啊──”
他一脚踩在她的断骨处。“你居然还有力气骂我,看来我用的力道太弱了。”他轻轻的扭转一下他的足踝,轻轻的。
只听上官琳不住的哀嚎惨叫,痛得鼻涕、眼泪全流出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回报。”杜放鹤的声音并不大,却是那么有力的显露出他的固执与专横。“有本事来向我挑衅的人,我乐意奉陪;来找我寻仇的人,我见招拆招,绝不躲藏;只有我的妻子,她柔弱、善良、慈悲,连小动物都不忍心伤害一只,她是最纯洁无辜的一个小女人,我不能忍受有人伤害她,伤害从不伤害任何一个人的我妻子!你们的罪恶十倍于伤害我,因为我有反抗能力,她没有!”
上官琳吸著气,忍痛。
“你……真那么爱她?”
“废话!”他清清楚楚的再问一次:“我的夫人在何处?”
“呵、呵、呵,你爱她,呵,你爱她!真是太好了!虽然我不能和你同归于尽,同葬一穴,但至少我得到你的注意了,因为我的关系而令你伤心欲绝,我死也瞑目;今生既不得你青睐,就教你恨我也罢,至少你恨我时是想著我的。”
“你究竟在说什么?”
“你刚才没听清楚吗?你心爱的女人死了,葬身火窟死了!”
杜放鹤心头一寒,他全部心灵都因这一句话而胆战,而悚栗。先前他不相信,现在他逐渐相信了,没有一个女人能在严刑逼供下而鬼话连篇。
“不!不可能。”他的五脏六腑开始可怕的翻搅作痛。
“杜候爷,”一旁的黄影为求活命,急急告之真相。“火是自己烧起来的,绝不是我们放火烧的……”
这话无异证实了媚雪之死……
仿佛被雷劈了一下,他的头脑昏乱,他的血脉偾张,却是一步也无法移动他的脚,他定在原地,看著那一块焦土,闭上了眼睛。他怕!害怕真相的残酷,鼓不起勇气冲过去翻找那一具焦骨。他的媚雪,最温柔可爱的小人儿,他不在乎见到美人迟暮,他很愿意见到恩爱夫妻同时长出白发,只有这件事他受不了、受不了……
“杜候爷,这一切全是二小姐指使的,我们只是听命行事。”
这声音唤醒了他,他睁开一对伤痛的眼睛,可是他的面容却是青白而冰寒。
“我要将你们千刀万剐,为媚雪陪葬!”
上官琳闭目而受。“快杀了我吧!”她如今是痛不欲生。
杜放鹤接过侍从递给他的刀。“临死之前报出你的姓名。”
“十郎──十郎──”
随著一声娇呼,一个窈窕的人影飞奔了过来。
“阿媚?”他屏息,直到那人影扑进他怀里,他的双臂抱住那丰盈纤秀的身躯,他才有了真实感。“哦,阿媚!”他喊了一声,惶悚地把她拥得更紧更紧。“你没有死!你没有死!太好了,我该知道你不会再一次逃离开我身边,即使受人强迫也不行。”他的心涨满了喜悦,充塞著对天地间各神祗的感恩。
“十郎!十郎!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只有回到这个怀抱,媚雪才有了归属感,高兴得热泪盈眶。“你不知道我度过怎样恐怖的一夜,他们把我关在一间屋子里,四周全是蛇,好多好多的蛇……”她叨叨絮絮她的恐惧,话锋一转:“感恩吧!十郎,正当我快死的时候,有人救了我。他把我救出蛇窟,让我服药,原来他是一名大夫,清晨上山采药,因缘巧合救了我一命。”
“我感谢上苍指引了那位好心人,可是,我不能原谅这几个人。”
“十郎,你不能杀她!”媚雪阻止他拿刀。“不要杀人,十郎,不要!你可知她是谁?她是上官家的二小姐上官琳,你杀了她就跟当年误杀上官晋一般,会惹出天大的麻烦,你不能私下用刑啊!”
“你说这个丑八怪是上官琳?”杜放鹤简直不敢相信。“我很庆幸,当初我拒绝婚事真是太对了。”
“十郎,她是后来才受伤的,因为你的拒婚所以她跳楼……”
“荒谬!一个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有何能力为别人带来幸福?”
“她已经很可怜了,你就饶了她吧!”
杜放鹤欣然答应。得知她是上官琳,他自然要留她一命,正可一举拔除上官楚这颗毒瘤;少了上官楚这层关系,宝贤王与他并无深仇大恨,较易解决。
秦媚雪总算放下一层心事,方才在高处瞧见十郎拿刀指向上官琳,她险些吓破了胆,突生出一股力量飞奔下来阻止,倒把救命恩人抛到一边去了,这时左右不见他人,不禁顿足:“连他尊姓大名都不知,教我如何报恩呢?”
“别急,他一定还在附近。”
杜放鹤派出四名手下去寻人。媚雪累了一夜,精神困顿的和秦守虚问安后,就歪倒在药儿身上。杜放鹤将她扶抱起来,急著送她回府静养,偏偏四名手下还寻不见恩人踪影。
当然找不著!秦守虚心中有数。“除非他想见你,否则找上三日三夜也见不到他的人。”他也不点破,只提议杜放鹤带著他的人马先行下山,他们师徒三人留下来继续寻找。杜放鹤自然没异议,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龙湖和秦药儿都莫名其妙的看著秦守虚。他从怀中取出玉笛,擦拭了一下,放在唇边,低低吹奏一曲“有遇”,清亮高亢的音律,传得很远。
“跟我来!”秦守虚朝著媚雪奔下的山路找上去,师兄妹两人只好跟著,嘴里却议论纷纷方才的所见所闻。
“我瞧著都透不过气来,”秦药儿说:“没想到他那么狠,一脚踩断那女人的肋骨,甚至对她的哀求无动于衷。”
“那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他的敌人,掳走他爱妻的暴徒。”龙湖也有感慨。“在那时候,他所想像的就是如此吧!”
两人互望一眼,均感觉到这不是他们可待之处。
山头,一棵榆树下,白衣青年悄然而立,他的视线是迷蒙的,遥望著岭头白去发愣。
“小师弟!果真是你。”秦守虚的脸庞上焕发著光采,带著无比的激动。“为什么一别数年音讯全无?自师尊仙逝之后,你便不告而别。虽然出世没多久,大师兄与我即先后离开师门,但你总是师尊留下的一线血脉……”
“二师兄。”他轻轻打断了话头。
“也罢,今日不谈往事。”秦守虚叫过两个孩子。“湖儿、药儿快拜见你们的掌门师叔──白云公子楚少炔。”
“这样年轻的掌门师叔?”秦药儿怪叫,看起来跟师兄差不多年纪嘛!要向他跪拜?
楚少炔只是静静的看著她,药儿突然感到一股压力,乖乖地双膝著地。他的眼睛,似两口冷泉,似一对寒星,清明、灵澈、探幽,仿佛什么都看在他眼里,什么都瞒不了他。药儿竟有些畏惧,畏惧看到那样的一对眼睛,他似已看透了她是怎样一个人。于是,药儿沉默了,在他面前变得十分文静。
平日大而化之、潇洒不羁的龙湖,亦循规蹈矩起来。
秦守虚可以理解这两个孩子的反常,连他都觉得小师弟十分难以亲近。可是他知道,楚少炔并非天生就是这么冷淡的人,彷如天空的白云一般距离遥远又没有温度,是师父的教育压抑了他的情感,如果有朝一日,他心底的那根情弦被挑动,他将是最深情重义、愿意为所爱的人牺牲奉献的人。
秦守虚正朦胧地想著,猛然接触到一对忧伤的眸子,那份深重难言的忧伤虽然一闪而逝,却震动他的心魂。
怎么?他遇著了那位姑娘?小师弟有了意中人?为什么他会如此忧伤?
秦守虚灵光一闪,他想到在杭州拔毒赠药的神秘人,他想到清晨上山采药的救命大夫……千里奔波、两重恩情,他爱上的竟是……
秦守虚不也再想下去,他连想都不敢去想起。
尾声
次年春末,蓝月凤来到京城看望女儿、女婿。
母女俩一关上房门,何初蕊便忍不住埋怨:“怎么到现在才来嘛,娘!我早早托人带了信,您怎不立刻来?您不知这段日子我多难熬。”
“千里迢迢,来一趟可不容易。这次是你没回娘家,我问你爹说了好久,才总算肯派人护送我上京。”蓝月凤语重心长的说:“你信里也没写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敢写明啊!娘,万一这信教我婆婆、功霖或被爹看见了,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何初蕊的面庞重新浮上一层惊惶之色。
“是弄雪?”蓝月凤心知唯有此事一直是初蕊心中的疙瘩。
初蕊将发生在康成王府撞鬼之事重述一遍。
“我的儿,你确定你所见到的是同一张脸吗?”那样惊人的美貌,天下焉有一模一样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