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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重了?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你有。”她嘟起嘴。“自己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老天爷!”燕无极望着她的脸,望着她深情而又明澈的眼睛,心中充满了几许心疼,几许甜蜜。心疼她无端受活罪,却又感动自己言语所产生的力量,那表示自己在爱妻心目中的分量是无人可比拟的,即使郭铁诺在此,也不能比了。

  “小傻蛋!”他亲吻她的鼻尖,抚摸她嫩得出水的面颊。“记住了,不可再这么鲁莽。重一点、丰满一点,不是坏事,没必要饿坏自己的身子,我没那么好色!”

  “我知道了,这罪可挺难受呢!”她扑进他怀中笑着。庆幸自己不是变胖了,发福不是真正的福,难看倒还在其次,而是本身使受足了罪,行动迟缓,人也懒散了,各种慢性病极易在这时期潜伏,再则不免对良人疏于照顾,闺阁绮情不再热中,丈夫纳妾置外室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但是怀孕真是一件好事,不需她开口,各式补品、美食已陆续送进房来,夫君更是对她体贴备至。喜讯一传出去,人人争相把她当宝捧着,燕门堡的少主正在她的腹中孕育,她长这么大,现今最神气了,个个都要哄她开心,不敢教她操一点心、受一点气。

  只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不免无聊,燕无极已命人造好机关房,贞阳这才找到事情做。

  当然,原先计画中秋时带着贞阳回乡省亲,因路途遥远,也只得延后。燕无极派人送信和礼物至汾阳给他的老丈人,一方面报喜,一方面敬邀他老人家来此间游玩。半个月后,人车回来,带着郭铁诺的家书,他喜不自禁地向他们道贺,并说父亲大人已出外云游,碰巧不在家中,他要照料家里并准备赴试,不克亲自前来向姊姊道贺,准备了一些补品和礼物,祝福姊姊平安生产,到时他一定赶来祝贺。

  “天啊!又是补品,我吃怕了。”补了两个月,贞阳已倒足胃口,忙派人拿走。

  “夫君,你猜爹又上哪儿去了?”

  “说不定正向当阳岭而来。”

  他伸臂搂住她,夫妻四目交对,相视而笑。

  ※※※

  沉醉于幸福中的郭贞阳,没发觉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正对她虎视沉沉。

  那是阿蜂的针芒视线,随时都在留心,找机会刺她一毒针。

  她恨死了郭贞阳!仗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哪儿知道做下人的苦楚呢?那十鞭子打疼了她的背,更打横了她的心。她势必要讨回公道!

  原先她还不恨郭贞阳,因为她心里明白这十鞭子是替阮嫦娥挨的。等她伤势稍好,可以下床走动时,徒然发觉自己在关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不仅是她,连主子阮嫦娥亦遭受关饮虹的冷落,往常妻妾争执,关饮虹均偏袒宠妾,连带的阿蜂在下人之间也俨然以大姊头自居,香草、秋恫也都不敢支使她做事,逍遥得很。如今关饮虹的态度一变,表明了“家以和为贵”,正室赵宛晶便拿起鸡毛当令箭了,管束她们主婢两人,教训她们的言谈举止,不许阮嫦娥染指甲,分派她们做家事……

  情况发展至此,阿蜂明白一切都完了。别提要踢走赵宛晶,让阮嫦娥扶正,连宠妾的地位都岌岌可危,青楼楚馆中多的是更年轻、更貌美的粉头儿,关饮虹不再当阮嫦娥是宝,只是他的一名女人罢了!

  赵宛晶曾笑她们:“只有初历情场的年轻人,才会对第一个爱上的妓女神魂颠倒,爱之若狂!而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别再痴心妄想了!只要你能克尽本分,不再出乱子,我自然不亏待你。”阮嫦娥听完后,回房痛哭了一场,心高气傲的气焰哭消了一半,开始学做良家妇女,似乎认命了。奇怪她一认命,逼人的艳光彷佛也随之蒙尘,减损了过去使恩客们为之惊艳的丽容,阿蜂更加急了。阮媳娥本身得宠与否,在关家地位的高低,关系着阿蜂今后的荣辱,作奴作婢也有等级之分,如今落得连香草、秋桐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如何不气,不恨?

  阿蜂知道,罪魁祸首正是郭贞阳。野宴当日,郭贞阳若不发威,事情不至闹大,传至关饮虹耳中,回家把她们痛骂了一顿,说她们丢尽了他的脸,从此才对阮媳娥减了热情。

  “像她那种好命的人,哪里知道别人活得多辛苦!”阿蜂愤恨不平的想。“假使我运气好投对胎,今天我也可以把她踩在脚底下,叫她舔我的鞋底!”

  贞阳行踪不明那几日,她暗中偷笑了好久,巴不得她被人做掉,从此绝迹燕门堡!

  无奈老天不仁,堡主竟将她救回,如今又有了身孕,就更得宠了,人世间的幸运事怎么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呢?阿蜂不服,人太幸运会遭天嫉,她决定替天行道!

  她拟定一个计画,一个很大的计画。

  每月的祭祀,照例要杀鸡宰羊,阿蜂抢着帮忙,收集了一盆鲜血,藏在暗处。六伏天的,吃过中饭,大伙儿均在屋里干活或休息,很少四处晃荡的,黑木楼那边的作息也差不多,午后贞阳不是午睡便是在机关房,到了申时末(接近下午五点)一定会出来逛逛,活络筋骨,观赏她得意的花园。

  阿蜂算准时间,将一盆鲜血喷洒在白的、黄的、淡紫、粉红等等淡彩色的花叶上,然后溜之大吉。

  不多时,贞阳果然出来遛达,消化才吃下不久的点心。而今天正巧也是一个令她满意的日子,从寒碧的口气中,似乎对沉墨颇有好感,而美绢则对史奔表现超乎寻常的关心。她心想,这倒不错,找机会向燕无极提一提,由他去探探那两个二愣子的心意,若姻缘得谐,成全两对佳偶岂不美哉!不过,得等她生产后才有办喜事的可能。

  行至花园,先闻到一股血腥气,她仍没多想,及至见到她心爱的花卉上一片怵目惊心的血红,她失声尖叫,掩目连连倒退,蓦然脚下一滑,踩到未凝的血迹,滑倒在地,瞬时之间,疼得涕泪纵横,几乎晕去,拚命叫人……不能晕!不能晕!要救孩子……来人——来人——

  她眼前一片漆黑,支撑不住了,在昏死过去前,终于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希望为时不晚!

  第十章

  没有人怀疑这次燕无极要大开杀戒了。

  房内不时传出一声声可怕的呻吟,贞阳正承受着剧大的痛苦!燕无极无助的困坐在外间花厅,痛心之至,眼泪不由得涨满了他的眼眶,滑下了他的眼角,流过他的两颊。他将头朝向窗外,暮色好浓,幽暗一如他此刻的心境!他的眼中流露出真正的害怕,恐催贞阳会撑不下去,忧心孩子将保不住。

  他该如何抉择?脸上的肌肉为之扭曲而微倾。

  “福大娘!”他的理音略为瘖哑。

  福大娘来到他身后,眼眶也是红红的。

  “告诉大夫……真是不行的话,孩子可以放弃,务必要保住夫人的性命!”

  “堡主!不会的。”福大娘哽咽道。

  “我怕她会撑不住,她一定很痛苦……

  他说不下去了,也没有人忍心再说。

  只有等待。

  彷佛过了长长的一年,刘大夫和产婆(她是另一位郎中的妻子)终于走出来,两人的额头上均不住冒汗,显得十分疲倦。

  燕无极的脸因为紧张而绷得十分僵硬,轻轻的问:‘如何?夫人可平安?胎儿……’

  刘大夫善解人意的接口道:‘请堡主宽心,夫人母子均安,算是度过危险期了。

  ’喘口气,又说:‘胎儿虽保住了,夫人的身子却很虚弱,要静养一段时间,尤其这三、四天内最好少下床,安胎为要。’

  燕无极几乎要跪下来感谢上苍,苍白的面容终于有了血色,感激不尽的说:‘辛苦两位了!福大娘,送大夫和沈大娘下去,我改日再谢。’

  走进内室,灯火通体明亮,燕无极坐在床边看看贞阳,她闭着双目,显然累极了睡去,看她脆弱面无血色的躺在那儿,泪水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她不该受这个罪的!是谁,是哪个狠心狗肺的东西害她至此!他一定要报复!就算把整个燕门堡翻转过来,也要找出那名凶手,抽他的筋,剥他的反!

  他比个手势,叫丫头只留一盏灯,其余皆减去,让贞阳睡得安稳些。

  福大娘端来晚膳,她相信现在堡主会比较有胃口吃东西了。燕无极举筷前,停了一下,对福大娘说:‘你把丫头们全叫来,给她们排班,一个大丫头带两个小丫头,从现在开始轮流守在夫人身侧,一天十二个时辰,不论白天、黑夜,绝不可再让夫人一个人独处。’

  ‘是的,堡主。’

  ‘吩咐下去,若不小心伺候,教夫人再出一点意外,当班的人交刑堂处置,视同叛逆之罪!叛逆者,重者断脚筋,轻者五十板,一概逐出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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