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一下这艘游艇吧。」她说,一边努力使声音保持镇定。
「它叫飞鹰号,是邵氏艺能集团大公子邵宇杰的船。」关鹏飞轻笑着说。
他的回答让钟无艳原本红润的双颊瞬间刷白,满腔的喜悦陡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惴惴不安的惊慌。
仿佛看出她的不对劲,关鹏飞微眯起眼,沉着声问:「怎么啦,你认识他?」
钟无艳勉强稳住心神,但刻意回避他探索的眼神。「没什么,以前和他见过几次面,埸面并不是很愉快。」她避重就轻地回答,并痛恨自己必须对他说谎。
所幸关鹏飞并不再追问,撇开这个话题,二人一路闲谈直到码头。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当关鹏飞为她介绍邵宇杰时,她仍紧张得胃部抽搐,全身一阵抖颤。
「我和钟小姐是旧识了。」邵宇杰淡淡地说,英俊的脸上隐隐有着轻鄙。
钟无艳勉强地笑了笑,却不敢正面迎视关鹏飞那带着疑问、略显冷然的脸。
今天天气很好,轻风徐徐吹来,小艇在港湾里翩滑过闪耀的海面,骄阳恣放着盛夏的热情。钟无艳特别避开邵宇杰来到另一边甲板上,而关鹏飞却出乎她意料之外地紧跟在她身旁,并且不曾提及方才尴尬沉凝的埸面。
这的确是美好的一天,她原本可以尽情享乐的,但邵宇杰的出现却使她兴致大失!
没有人知道过去每次见面时,他总是拿钱威胁她,先是叫她别和他弟弟结婚,后来则是要他们离婚。
那些回忆总是灼痛她高傲的心,尤其邵宇杰老是轻蔑而冷酷地以为可以用金钱收买她……
「玩得还高兴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关鹏飞已经来到钟无艳的身边。
钟无艳转过头凝视着他,不禁为他那雕刻般冷然的容貌线条而战栗不已!当他对她微笑时,那热情立即熊熊燃起,她不得不承认她深深为他所迷惑,也因此不想让他知道她那段不堪的过去。
「嗯,阳光很迷人,只可惜我没带泳装,这种天气最适合游泳了。」她对他展露出一抹笑容。
关鹏飞幽黑的瞳眸倏地深沉,闪过一抹诡芒。「穿上泳衣,你正是那些摄影师最想猎取的夏季女郎。」他的眼光肆无忌惮地在她柔软的身躯来回梭巡。
钟无艳被他的眼神搅得心头怦怦乱跳,双颊不受控制地染上一片粉红,「少恭维我了。」
「女人不都喜欢人家恭椎自己的美貌吗?」他的话甜得像奶油。
「不错,不过我们正努力克服这项弱点。」
「听起来你好像是个女性主义者?」他戏谑地问。
「当然。」她故意顶回去。
「没时间生小孩,也没时间爱男人,是不是?」
「才不是!」她的话几乎是迸出来的,下一秒,把苍白的脸转开,她绝不能让他看见她眼眶湿了。
避开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她坚定地说:「现代的女人不需要为了做贤妻良母而放弃自己生命中的理想或意义。只要努力,一定可以两者兼顾,我并不打算牺牲任何一方。其实,我不认为替丈夫或孩子牺牲自我就能赢得他们的感激,人生除此之外尚有自我实现的价值。」
「所以你要当一个前卫的新女性?」他颇具深意地问,眼眸中似有一丝不认同的意味。
「没错。」钟无艳重拾镇定地说,同时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异样。「怎么啦?你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怎么喜欢。」他将身体往后仰,靠在船舷上。「当然,这只是我的偏见,我母亲就是个前卫女性。她不想也不喜欢待在家里,除了拍戏,镇日还忙着交际应酬、搞慈善舞会。从小我就渴望有一个真正的母亲,而不是一个只把家当旅舍、繁忙不堪的母亲。」
「如果有人帮她料理家事,她就不至于繁忙得疏忽小孩了。」她有些同情地说道。
「家里请了佣人,在物质上我总是不会受到匆视,但是从很小开始我就感觉到,在她心中,事业与社交比孩子来得重要。」
「那就不该生孩子。」钟无艳下了个结论。
关鹏飞嗤笑一声,讥刺地说道:「她是因为生理需求而怀了我,她的日子过得倒惬意,我却成为受害者。」
「其实,大部分的孩子都觉得父母在某些方面忽视了他们。」钟无艳安慰他。
关鹏飞耸耸肩,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告诉我,你认为孩子需要什么?是一个可以依赖的母亲,还是一个又一个表面和蔼其实并非真心的保母?」
他的问题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桑妮,原本母亲是个炙手可热、演艺事业如日中天的女演员,却为了嫁给父亲而毅然抛下一切。她的父亲钟介亮来自一个高等、传统的学者世家;母亲纵使百般迁就忍耐,却仍无法获得认同。
就在她八岁那年,母亲毅然决定离婚,没想到竟和父亲在一场车祸中双双罹难。
钟无艳永远也忘不了她成为孤儿的那段惨澹岁月。伯父、伯母虽然收养她,却从未给她真正的爱与温暖,尤其伯母是个拘谨而又保守的人,常常暗示她──她的母亲是个不守本分的女人,才会导致悲剧的产生。
在伯母的心中,她就如同母亲一样──不守本分,叛逆而不驯,永远也比不上她的堂妹钟若晴──一个乖巧而又温驯可人的甜姐儿。
渐渐地,她长大也懂事了,终于明白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获得伯父、伯母的疼爱与真心的关怀,她曾经用尽一切办法──叛逆、疯狂、激进,甚至伤害自己想要博得他们的关注,然而,换来的只是他们不以为然、叹息鄙夷的目光和责备。
过去的种种让她的双眸瞬间蒙上一层水雾,胸臆里一阵激愤难平,而对他的问题,她毫不犹豫地反唇相稽:「难道孩子的需要就可以如此霸道?你认为女人就应该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丈夫和孩子?」
关鹏飞扬起眉。「我没有答案,我只是提出问题。但我很强烈地认为要是一个女人想要孩子,她就该把自己全然奉献给孩子,至少到孩子上学的年纪,孩子需要安全感。」
「我发现你一直没有提到父亲。」她毫不让步。「难道他就不必为生养孩子负些责任吗?」
「当然必须,如果父母都能分担养育孩子的责任,那就更完美了!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却不是这样的。」他淡淡地回答。
钟无艳马上忿忿地接口:「因为大部分的男人都太沙文主义了,不愿意这么做。」
关鹏飞只是挑挑眉,一脸无辜地说:「那还不是女人的错,她们应该把儿子教育得和女儿一样开明。」
争执顿时被这句幽默话语化解于无形,钟无艳笑了起来。「都是你有理。」
「至少你得承认,在过去女人留在家里带小孩的日子,对她们而言是轻松的。」
「也许是轻松,但也缺少了挑战性。」她回答。
「挑战对你很重要,是不是?昨天我和姜伟聊天,他告诉我一些你的事。」他颇有深意地说,精亮锐利的眼眸直凝盯在她脸上。
钟无艳闻言又惊又窘。「你别信他的鬼扯,他总是自作多情要照顾我。」
「也许是因为他帮你得到这次的演出机会吧!」轻淡的语气中隐隐透露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她霍地站起身来,气呼呼的说:「他这样说的?是他介绍我给杜胜峰导演没错,但杜导演是搞专业的,如果他认为我不能胜任,他才不会给我这个角色!」
关鹏飞看着她气得嫣红的俏脸,一双水灵灵的瞳眸因怒意而显得更加晶亮幽黑,加上那微微抿起的红润小嘴,完全挑起他深沉的欲望,她就像一头野生、美丽却又难以驯服的小花豹。
「你不必解释,我同意,你的确很称职。」压抑下强烈的欲望,他有些沙哑地说。
他的态度轻佻又随意,仿佛不太相信她的话似的,让钟无艳竟莫名地涌上一股惊慌和急于证明的迫切。「能力的肯定对我很重要,人们往往因为我的外表娇小、好看而低估我,甚至抹煞我付出的努力!」
她那认真气愤的模样令他不禁仰头大笑。「你的确是娇小玲珑,可爱又迷人,却又有石头一样的硬脾气,像头等着攻击敌人的鳄鱼。」
「你怎么知道?」钟无艳红着脸呐呐地问。
关鹏飞轻笑一声,探身过去,轻吻过她的樱唇,令她的心不由得怦然跳动。
「因为……」他附在她耳边亲匿地说:「你平常对男人就像头母老虎,可是到了紧要关头却又能不费力地踩煞车。」
不费力!?如果她可以瞒过他,使他以为她毫不费力就能抗拒他的诱惑,那她的演技就太棒了,她克制住自己想大笑的冲动。
「哼!还有人形容我是更难听的动物呢。」她故作正经地说:「什么母老虎、鳄鱼,这都还好,有一次人家形容我像只骆驼,那才是脾气又臭又硬又别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