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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向爱好自然,并不视为苦差事,但再和他磨下去,就怕夜长梦多。尤其是放暑假了,孙丹屏将从美国回来,多少会影响她的复仇计画。

  可是柯靖宇太难测了,有时她甚至觉得,他掌控着他与她之间的发展进度。本以为他是速战速决型的,没想到在她面前竟成了慢郎中。

  今早,他送她一根钓鱼竿,便带她到北部滨海,租了一条船去海钓。

  宛芸忍不住兴奋,像回到童年。父亲有个朋友是船长,每泊在基隆港,他们就踏着一段又一段的船板,到那朋友的小船屋垂钓、烤鱼,那阳光、海风、香味一直在她记忆深处。父亲离家后,是否还持续这种探访呢?

  船离渔港,到茫茫大海上。由陆地看海和由海中看海,感受完全不同,一切是活的、动的,人的情绪也起伏着。

  她很熟练地放下钓竿。

  “你还真会钓鱼呢!”靖宇在船的另一头说。

  “以前我和我父亲来过。”她说。

  “你知道吗?我真想认识你父亲,很可惜他过世了。”他调调钓竿说。

  “他曾说要钓遍五大洲的名山大川。”她又说。

  “怎么和我一样?!他达成心愿了吗?”他问。

  “他常出国,应该有吧!”她含糊地说:“你呢?你达成心愿了吗?”

  “只到过美国的洛矶山脉,我姊夫也是个钓鱼专家,我有空就去找他。不过多半时候都太忙了,去了欧洲、大陆或其它国家,都忙开会参观,连脱下西装的机会都没有。”他加一句:“不过我发誓我退休以后,一定要当个寄情江海的‘老钓叟’。”

  “那你的家就提个匾额叫‘钓叟之家’啰!”她说。

  “我请你来当‘钓嫂’如何?”他好玩地问。

  “我吗?你是请不起的!”她话中有话说:“而且你的‘钓嫂’不是由孙小姐担任比较恰当吗?”

  他听了,不再言语。两人静静垂钓,只偶尔和其它碰到的渔友打招呼外,就是他叮咛她擦防晒油和戴好帽子。

  过了午后,海浪逐渐变大,地平线处风动云涌,大块大块的乌云一下就遮住晴丽的蓝天,太阳的金光也一丝丝被收回,大海倏地黯淡下来。

  他们很快划到岸边,在摇摆的小船上跳着回到码头。才到一半,豆大的雨就啪啪落下,夹着闪电雷击。

  “奇怪,气象报告明明说今天是‘晴时多云’的天气呀!”他拉她上岸,把一条备用的大毛巾披在她的头上。

  “你一定漏了后面的‘偶阵雨’三个字。”她在雨中吼着。

  路上狂奔的不只他们,还有其它的钓客,各人往各人的船主家跑。海边的两实在很猛,打在身上都痛。

  街边一排租船店,兼卖海产,还帮客人调理现钓的鱼,如今都点燃一盏盏的灯,在风雨中摇着晕黄的光影。

  他们到了店口,全身都湿了。一阵熏鱼香传来,店中已坐了一些人,身后也不断有人在用水。宛芸发现,除了中年的老板娘外,她是唯一的女人。

  “老板娘,有没有地方让小姐清理一下?”靖宇一进去就问。

  “是何先生的女朋友呀?!”老板娘笑容可掬说:“当然有,用我女儿的房间就可以了。”

  “真不好意思。”宛芸红着脸说。

  房间在楼上,红花床单和紫花窗帘,柜子及梳妆台有些女孩常收集的贴纸,但似乎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

  她很快换上带来的T恤和短裤,需要擦的是那头湿漉漉的长发。

  她站在窗前,望着雨中渔港,有一种奇怪的伤感情绪,彷佛所在地是世界边缘,那么不真切。

  “我们钓的鱼用清蒸的,你有什么意见?”靖宇的声音突然传来。

  “哦!很好!这是处理鱼最好的方式了,尤其刚钓起来的。”她回头说,看见他也换了一身干爽。

  她回到梳妆台前擦头发,不小心瞥见他在镜中的身影,他的眼眸对着她的,像突爆的火花,令她一阵心悸。

  “你使我想起在欧洲看过的一幅画,正在戏水的水精‘灵芙’,相同的长发,相同的神情。”他低低地说。

  “‘灵芙’?是在莱茵河上唱歌的那些人鱼吗?”她镇定地问。

  “不是。那些人鱼会勾引水手,让船翻覆,但‘灵芙’不理会任何人,只在山林水畔和鱼嬉戏着。”他拿过毛巾说:“我来帮你擦。”

  她十分惊讶,仍任由他去。他的动作非常轻柔,一束束发丝细细拭干。她的神经末梢彷佛通了高伏特的电波,燃得她浑身如火,无法思考。

  他突然嗅着她的发,唇移到她的粉颊,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深深地吻下来。

  他抱着她,身体和她一样烫热。那坚硬的肌肉和辗转在她唇上的情欲,令她在昏暗中消魂,耳畔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狂肆的两。

  他会不会压扁她?毕竟他练过柔道和空手道……这一念随着海上的雷响,将她打回现实。她在做什么?竟沉醉在敌人的怀抱中?

  她想挣扎,又随即想,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吗?她应该更鼓励他,让他更无法自制……但名彦又不在……在昏乱中,他猛地放开她。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他手足无措说:“我……我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我……”

  宛芸感到一股冷意,她强作镇静,勇敢地看着他。

  他却低着头,样子很沉重,只说:“我想鱼大概蒸好了,要趁热吃。我们下楼吧!”

  他转向门口,她立刻挡在他面前,放大胆子说:“你为什么要道歉?你难道不……不喜欢我吗?”

  “我……我这是占你便宜呀!”他很讶异地看着她。

  “我并不认为。”她望进他的眼,脸上的肌肉如一层面具,念出一句句台词:“因为我喜欢你,受你的吸引,这个吻是很自然的两情相悦,我甚至希望一直吻下去。”

  “小霜,我们不能这么做!”他的皮肤泛起潮红。

  “为什么?你未婚、我未嫁,我们接吻或拥抱,并不妨碍任何人呀!”她的台词愈说愈顺。

  “不!你太纯真、太年轻,又如此信任我;我简直像个大色狼一样,我……”他很困惑地说。

  “我说过,在我心目中你是英雄。我知道你是顾到孙小姐,但我不在乎!我也不想介入你们之间,我只要你不拒绝我就好了。她回来,我就自动走开,不惹一点麻烦。”她用充满感情的语调说。

  “你在胡说什么?!”他往后一退,无法置信。

  “我……我爱你。”她吞着口水说:“我愿意奉献我的一切,不管你如何对我,我都心甘情愿。”

  “小霜。”他的声音忽然变硬。“都是这该死的鬼天气,我们两个都应该冷静一下……下楼吃鱼吧!”

  他往她身边走过,一秒钟都不愿意再多留。

  久久,她的脚都不能动弹,像黏在地板上。她已经跨出一大步了,到了胜败的关键,甚至说了她从未说过的话,她觉得自己彷佛急于求偶的花痴,在哀恳一个男人的爱。这是她死也不会做的事,但为了宛莉,为了自己,不得不开口。

  而那可恶的柯靖宇不但不领情,乘机风流一下,反而一副假正经的死德行,真是太莫名其妙,太不可原谅了!

  “小霜,快下来吧!”他又在楼下喊。

  她总算移动一双脚,想到待会儿要面对他,就说不出的难受和糗大,他会不会在心里窃笑呢?

  她算不算被拒绝了呢?

  ※ ※ ※

  宛芸心情沮丧,搭了车回台中。她实在不知道复仇的胜算还有几分。

  那日从渔港返家的路上,她和柯靖宇都没说什么话。雨停了,阳光破云而出,他们的气氛却一直很沉郁。

  到了家,她先开口说:“今天我在租船店说的那些话……”

  “我们别再提了,好吗?现在大家都累了。”他打断她的话说。

  “可是我是真心的!”她再做进一步的努力。

  “回去吧!晚安。”他用很坚决的口吻说。

  以后几天,他总是很晚回家,很明显是在躲她。她吃不好、睡不好,想自己是不是太主动、太热情了,才吓跑了他?

  有些男人听到“爱”字,就如没胆的缩头乌龟,一点担当也没有,亏她还称他为英雄呢!

  宛芸除了沮丧,还有自尊心受伤的愤怒。柯靖宇算什么呢?人帅也用不着那么臭美!想她梁宛芸,平常才懒得看他一眼,给他脸,他还跩成这样,真是愈想愈生气。

  回到老家公寓,她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三个月了,四处都是灰尘,她花了很长时间清理,尤其母亲的香案部分。她一直忙到名彦来敲门,才发现天色已晚。

  “我以为是闯空门的咧!”他一见宛芸便开心说:“怎么?那小子上钓了?我的相机和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只等总司令一声令下了!”

  “还说呢!我连个吻都很难要到,何况是上床呢?”她说:“名彦,我真的那么没有魅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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