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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明天会去买安全帽,但不是一顶,而是两顶!

  第二章

  秘密想靠近你的心

  害怕孤独飘零

  二十四个季节

  我向前看一片深蓝蓝无边的大海

  无船可渡

  海鸥也不跨越的

  有你在彼岸。

  由于母亲住院,使得桑琳整个寒假都在医院进出,也因此,她天天看到林世骏。他通常是白天上辅导课,黄昏就连书包一起背来,有时穿制服、有时穿便服,先去探视爷爷,再到罗凤秀这儿来转转。

  桑琳也曾到他爷爷那里,偌大的病房冷冷清清的,有仪器呼呼响着,病床上的人偶尔会睁开眼或咳着痰,但多半时候都是意识不清的。林家有重金聘请早晚两班看护,帮忙喂药、擦澡和翻身。

  桑琳较常碰到的是廖太太。她至次看到林世骏带桑琳来时,就笑着问:“是你的女朋友吗好漂亮喔”。

  虽然常被认做是还在参加联考的小女生,桑琳仍觉尴尬的说:“不,我是林世骏的老师。”

  “老师”廖太太瞪大眼,认真地看她一眼说:“这么年轻就做老师,好厉害呀。”

  接着,廖太太就不断地夸奖林世骏有多乖又多孝顺。“现在的小孩没有这款的了,帮爷爷把屎把尿他都敢做,而且没有一点怨言。我当看护很多年,见过太多不肖子孙,有人是不闻不问、有人到医院是连病房都不进,猛捏着鼻子嫌臭、有人则是久病床前无孝子……真够凄惨的了。所以,我说林爷爷是以前有多烧香,至少还有个知道尽孝的贤孙。”

  桑琳每回一来,廖太太都要像播录音带般的重复播放一遍。林世骏倒似无所谓,他对爷爷是出自于天的爱,除了陪伴外,还不时读报纸和弹吉他给爷爷听,也不管有没有效果。

  “爷爷以前就是这样带我的。”林世骏说“我刚生下来没多久,爷爷就到美国照顾我,从包尿布、喂奶学起,后来为了送我上托儿所,还老大不小的学开车,我的中英文和吉他都是他启蒙的,在那段时间,他学我也学,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

  了解林世骏愈多,桑琳就愈喜欢他,不觉想起“天生仁厚”这句成语,对他应该就是最好的形容了。

  这人见人爱的孩子,当然也讨罗凤秀的欢心啦,林世骏初见她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和紧张,而罗凤秀则笑咪咪地说:“好俊的男生,长得好,看起来够力,肉有多吃,对不对?”罗凤秀挨了一刀之苦,又被医生骂、女儿训的,却仍念念不忘肉香味。医院清淡的防高血压饮食,对她而言是一种酷刑,吃了形同嚼蜡的青菜豆腐,人生乏味,唯一能发泄的对象就,有不顶她嘴的林世骏了。

  所以偶尔林世骏没来,罗凤秀就会对女儿说:“你那个英俊的学生呢,也叫他过来给我解解闷吧。”

  这些类似的话,常弄得桑琳啼笑皆非。

  近农历年前,桑琳陪吕逛街,提了大包小包回家,再赶到医院。在病房远处,就听见母亲爽朗的笑声,她正在对林世骏讲东坡肉的做法。

  “这可是杭州的第一名菜呢”罗凤秀说“先要将四四方方的五花肉用绵绳绑好,再加入葱、姜片、八角、桂皮、酱油和绍兴酒,然后用小火慢炖。我呢,更讲究,在炖了一小时后,改由用电锅蒸三小时,这时要加水和冰糖。等汁收了,肉酥烂滑润,一点也不油腻,一口咬下去,嗯——真是人间美味。”

  她说完,桑琳就笑着说:“妈,你这不是愈说愈馋吗。”“古人有‘望梅止渴’伯母是‘忆肉止馋’都可以写成一本食谱了。”林世骏说。

  “这小子真是我的知音”罗凤秀赞许地说。“怎么叫伯母,应该奶奶比较适合吧。”桑琳提醒道。

  “奶奶太老了我喜欢他喊伯母。”罗凤秀说。

  桑琳笑笑,由袋子里拿出一盆绕着红纸的报岁兰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增添了些许新春的气象。罗凤秀看了很开心。这时,桑琳又端出另一盆对林世骏说:“来,这株是给你爷爷的,也让他有点过年气氛。”

  “我爷爷也有”他惊喜地说。自爷爷昏迷以来,还没有人想为他老人家买什么呢。和桑琳接触愈多,愈觉得她蕙质兰心,林世骏晓得自己没有爱慕错人。

  她领着他来到林爷爷的病房内,廖太太人不在,大概是开小差去办点事吧,房内极安静,病人紧闭着眼,有呼吸一吐一纳的,像在数着时间的脚步,愈走离死亡就愈近。

  桑琳轻手轻脚地将盆花放好,林世骏在她的身后,恰见光线在她黑柔的发上盈盈舞动,他突然有想触摸的欲望。

  他的身高够、胸膛宽、手也大,足以给她温暖的拥抱。但当桑琳回过头时,眼光清明,那毫无芥蒂的笑,是纯粹老师对学生的,令他的心扑通跳了两下,不敢有唐突之举。

  她的视线停在椅子上的一本书,书名是《泰戈尔全集》,便忍不住拿起来说:“你就要联考了,怎么还有时间看这些闲书呢。”

  “知道老师很喜欢泰戈尔的诗,我每次读了,都感觉心情平静,纾解了不少压力。”而每次念一句,也就离你愈近,让我充满期待和斗志。林世骏同时在心里说着。

  桑琳顺手打开书签夹着的那一面,顺口就读出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

  她念了一半,突然间笑出来说:“林世骏,你在交女朋友吗?”

  她问得如此随意,像一般老师的关怀,林世骏却有做贼被抓到的心虚,脸涨得通红,支吾地说:“没……没有……”

  “有也没关系,现在时代不同了,若在我们以前,中学生交男女朋友可是不得了的事。”桑琳笑笑说。

  “哪有差那么多,老师和我是同一代的人。”他想也没想的抗议道。

  “不、不以前农业时代,生活步调慢三十年是一代。如今科学时代,一日千里,五年就一代,你没听说过吗?”

  桑琳用训示口吻说完,又翻翻那本泰戈尔。“我最喜欢大诗人的《飞鸟集》和《新月集》。《漂鸟集》是生命真理的对话,而那些真理不是来自哲人的故弄玄虚,而是来自平凡与自然的太阳与月亮。有时,诗确实比哲理更接近心灵,更能显现出人道精神……哦,当老师的毛病又犯了,再讲下去,说不定把要给你的校刊文章都说完了呢。”

  林世骏却希望她不要停,由她清脆声音所传出来的每一个字句,都如绝美的天籁。她懂得如此多,却又保持最清纯的眼神,那是怎样办到的?他太想了解她,于是设法找寻或阅读她所喜欢的一切。像月亮追赶着太阳,想缩小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

  桑琳可以感受到他,意聆听的热切及专注,不禁又说:“看看这一句‘我们相见相视,有如海鸥与波浪的会合。我们分离,有如海鸥的飞去,波浪的卷开’这常使我想到苏东坡的‘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鸿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嗯,海鸥和波浪,飞鸿和雪泥,真是很相似的对比,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呢?”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桑琳又翻了一页,一张纸掉落出来,她及时接住,也同时看到内容,那是一首手写的诗。

  ——想靠近你的心,

  害怕孤独飘零二十四个季节,

  我向前看一片深蓝无边的大海,

  无船可渡,海鸥也不跨越的,

  有你在彼岸想与你同行,害怕一个人落单。

  二十四个季节

  行路匆匆一片黑雾弥漫的暗夜时空沉默

  流星也许诺的

  你犹在梦中你不知道

  我有多努力追赶一季

  如同一年

  一年如同四岁

  等我超越了你便能回头扬起我的双臂

  说一声我爱到我的怀抱来

  这是林世骏在想着桑琳时随手涂鸦的,他曾幻想她住在一个森严的古堡,等着他成长,由他带她进入能够自由飞翔的天地。真是飞呀,有两对翅膀,向明亮的阳光而去。

  但此刻,做了贼又剖了心,他急着说:“呃,这……这是我乱写的。我……我想为爷爷弹吉他……你知道的,他年轻时也是爱写歌填词的人,还曾上台表演过,所以……”

  “二十四个季节”桑琳再看一遍,不甚了解,但基于老师应多鼓励的立场,她笑笑说:“写得很不错呀,韵律感很好,我都可以想像到音乐了。呃,有你在彼岸……我猜你是思念妈妈,对不对?”

  林世骏差点吐血,桑琳是天真到什么地步,竟把一首情诗看成是思念母亲之作,想到此,他的尴尬不安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趣。或许,这就是桑琳的特别之处,也是他之所以迷恋她的原因吧。

  “对了我有个建议。”桑琳把书本和纸张放好说:“你可以把你的作词给一个人看看,他的名字叫杜明峰,是去年毕业的学长,曾参与校刊的美编,你应该听过吧。”

  杜明峰的大名谁没听过,是个十足的怪胎,常是大家谈论的对象。林世骏与他从不同道,只知他对音乐、艺术极为痴迷,课不好好的上,留级过一年,去年才勉强拿到文凭,找了一所专科念。当然啦,读书是副业,正业就是在音乐界打拼、闯名气。

  “我和他没有交集。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他夏天穿大棉袄,冬于穿短袖短裤来上课,说要做实验,脑袋怪怪的。”他的口气带点不屑。“他有和老师联络吗?”

  “他偶尔会拿编好的音乐带给我听,问我的意见。”桑琳说:“他父亲是唱片界的人,所以需要大量的创作,你若有兴趣,我可以推荐。”

  “难怪他的音乐会有人用。”林世骏冷哼一声说。他突然想到,杜明峰的另一个流言就是迷恋余桑琳老师。听说,在她代课期间,为了缴齐班上的英文作业,杜明峰还用贿赂的方式,对按时交的人,就给二十元等等。然后,他还作画、制书给她,令她不胜其扰。

  林世骏的内心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妨意,不高兴地说:“我知道他迷过老师,让你困扰过一阵子。”

  桑琳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不过是小孩子的心理,他现在有女朋友了。”

  但桑琳是他的,他不许别人着迷、仰慕她。于是,他闷闷地说:“大家都说杜明峰是个疯子,老师不该和他联络的。”

  “奇怪,你对他的成见怎么会那么深呢?”桑琳看着他问。

  “因为他没有资格喜欢老师。”林世骏简单的回答。

  “他没有‘喜欢’我。”桑琳强调“是我长得像他母亲,他母亲在他六岁时就过世了,他看到我不免有亲切感。”

  “哼老掉牙的‘恋母情结’那一套,难怪像长不大的孩子,天天想引起人家的注意。”他还是那不快的调调。

  桑琳愣了一下,无言以对。从接触以来,林世骏都是彬彬有礼的,还被她冠上“天生仁厚”四个字,偶尔对父母会有微辞,但也不曾见他随便去批评一个人。瞧他此时的脸色,仿佛与杜明峰真有深仇大恨似的,倒让桑琳见到这优秀学生的另一面。或许是他生活的压力比众人想像中的还大,以致让他的内心隐藏着无以名状的抑郁吧。

  桑琳正想开导他时,就见廖太太提了两袋消夜点心回来,大嗓门立刻叽咕起来,打散了师生两人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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