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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她的确有些不习惯,壅塞的街道、快速的节奏、焦燥的人群、污染的天空、杂乱的内容,整天在她耳边眼前闹烘烘的,与她过去所住的美国西岸临海小镇和日本中部的湖畔山城截然不同。

  然而台北有一股年轻的活力和令人振奋的魅力,使她忍不住加主湍湍的潮流中。只可惜她天生好静,没多久就有些厌倦花坊紧张节奏及附近来来往往的人潮,因此有事没事就喜欢往山上的花圃跑。

  “这株大概不会开花了。空气太潮。”负责花圃的王老师几乎贴在地上,审视着由大陆移来的药草花。

  王老师是刚从大学退休的园艺系教授,她曾去明雪日本的插花学校讲学过,因而结下一段师生缘,如今是双月花坊的顾问及合伙人。

  月柔穿着长手套和胶鞋也蹲在濡湿的黑土中,努力学习着。她陪王老师检视每个花苞,看是否受到霪雨影响,而误了花期。

  “也许还有机会呢!”月柔摸摸那绿的叶子,“这花苞看起来奶健康密实,颜色也很好。”

  月柔唯唯应着。她们已经工作了一上午了,光是把需要阳光的植物搬到适中的位置,就花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奏是育种期,每朵花都如新生儿般,需要悉心照顾。

  电话铃远远响了,月柔忙跑回小木屋接听。

  “喂!快来帮忙。”明雪叫着:“我这儿忙死了,今天有个餐会。我得亲自去。周末还有你家沈氏和盛南的大生意,你怎么还能躲在山上纳凉呢?”

  “我也很忙呀!”月柔说:“天气好不容易放晴,我和王老师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

  “花不会一下全开,却会马上凋谢!”明雪声音忽远忽近,像在前后奔跑:

  “生意是前线,别让我当炮灰。我五点还得去托儿所接小雪,总不能再叫楼上的林妈妈代我去接了吧?”

  “好吧!”月柔叹一口气,优闲的生活过惯了,一下子真觉得负担太重了些。

  才放下电话,铃声又响。

  “月柔吗?我是小叔叔。”沈绍扬的声音传过来。

  “小叔叔!”她开心地叫。“你的飞机到了呀?!”

  “早到了。才和你大叔叔吃完饭,想到你的花圃参观一下,可以吗?”他问。

  “当然啦!没有你在林氏的游说,就没有双月花坊和花圃的诞生。我们也算你一份呢!”

  她说。

  “别算我,这些本来就是你应得的。”绍扬说:“事实上,属于你的不只是这一些,只怪我人微言轻,说服力不够。沈氏企业,你大叔作主太久了,没人敢争。”

  “小叔叔,别这样。我已很满足了。”月柔真心地说:“爸爸自己留给我的,够我有了。”

  “好了,我们待会儿见面再谈。”绍扬说。

  月柔央求王老师代替她回花坊。她在山上和几个工人继续忙着。

  绍扬在半个小时后出现,他虽我为叔辈,但只比月柔大九岁,已经三十六岁的他看起来仍年轻英俊,一点也不显老。

  “哇!小叔叔,一年多不见,你好象更帅了!看起来婚姻生活很适合你!”

  月柔开心地说。

  “你也更漂亮了,只不过瘦了一些。”绍扬说。“照顾完你父亲,再来是你外婆,真是辛苦了。很高兴你能过自己的生活。”

  “我一点都不觉得很苦。”月柔微笑:“莎拉好吗?上次电话,她说超音波照片出来是个女儿。”

  “是呀!我们当场都很兴奋。”绍扬一脸的笑:“再过四个礼拜就生了,我比她还紧张。

  若非你大叔催得急,我还真不愿意离开一步呢!”

  莎拉是褐发蓝眼的美国女孩,来自肯塔基乡下,十分单纯可爱。原是绍扬的秘密,两人日久生情,在一年半前走进结婚礼堂。

  月柔陪绍扬四处看看,一路听他赞美声不断。

  “真没想到你做得那么有声有色。”绍扬有感而发。“说实在,你一直是我看过最善良、最坚强的女孩子,有时想照顾你,都无从照顾起。”

  “我已经是大人了,而且独立惯了,根本不用操心我。”月柔说:“现在你最要关切的人是莎拉和未出世的女儿才对。”

  叔侄两人走累了,不坐在回廊饮茶,茶中的茉莉花和空气中的百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一直没有机会去祭拜你的父母。”绍扬喝一口茶说:“有没有考虑将他们移回台湾?”

  “我一回来,奶奶就问过我了。”月柔说:“我也想过。但是严格说来,沈家祖坟并不在台湾,不是吗?”

  “祖坟在杭州附近,文革时早被毁掉了,要找也没个影子。”绍扬无奈地说。

  “所以爸妈葬在哪儿都一样罗。”月柔说。

  “就是你奶奶心里有疙瘩,当初她就一直反对你对父亲用火葬的方式。”绍扬又喝一口茶。

  “但那是爸爸的吩咐。”月柔有些哀伤。“他说妈妈用什么方式,他就用什么方式,两个人一定要在一起。”

  “他们是我看过最恩爱的一对夫妻。你父亲的痴情及你母亲的温柔,都是世间少有的。”

  绍扬喃喃自语地说。

  “可惜命运捉弄人,他们无法白头偕老。”她低语。

  “你还在怪爷爷的分日情结吗?”见她不答,绍扬又说:“我当年年纪还小,但也感受到家里激烈的争吵,我其实非常喜欢你母亲,无论环境多险恶,她总是一张温柔的笑脸。

  我高中时还偷偷去看过你们,记得吗?你妈最爱风铃,挂了满檐都是。还有,你爸一下班,你妈就跪着拿拖鞋迎接,你爸说不必,一急也跪下来。两人就又跪又拜地在那儿礼让半天,我印象非常深刻。”“我和莎拉之间也有类似的文化冲击。”

  绐扬望着远方说:“想想看,就一个沈家,你爷爷葬在台湾,你父亲骨灰在日本,我也许会葬在美国墓园,像不像控中国人飘流的悲哀?

  处处为家,又处处不是家。”

  气氛太过悲凉,月柔忙转换话题:“这次沈氏和盛南的合并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相当意外。”绍扬说:“刚才和你大叔谈一会儿,似乎周转有些不灵,股票又失利,并入盛南日子好过些。”

  “会影响花坊和花圃的生意吗?”她担心地问。

  “花坊和花圃只是沈氏外围的小支系。盛南是大财团,应该没兴趣。”绍扬安抚她说:“晚上到大叔家开家族会议,亲自问一下,不就安心了?”

  月柔并不担心自己,只是双月现在是明雪的精神安慰和生活保障,她几乎将全副心力投注进去,还有王老师的退休基金及计划也许放在里面。万一受到合并案影响,明雪怎么办?王老师怎么办?

  也许她应该多花些心思在生意上,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散漫无心了,虽然无心的日子会比较简单容易,但她不是那种绝情的人。

  盛南大楼位于台北地价最高的地段,每一坪都是天价。这三十层建筑刚盖好时,曾引起一阵轰动,在讲座引起家外资的同时,东南亚矿业大王林总江发迹的故事及其外甥郑荣轩在电脑业的一夜致富,都有为人绘声绘色地津津乐道着,于是盛南集团更带着神秘的色彩。

  十七楼的大片玻璃,让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进来,把墨绿色地毯及灰色墙的办公室照得格外有气派,大理石矮几上,姬百合大朵怒放着。

  阳光及有创意的设计让坐在桌子后的于亚珍心情愉快。快到踵了,打完这两封信,就能吃饭了。希望天气一直维持这样,别再下雨。

  有人哼一声,亚珍抬起头来,看见身材瘦高,满头卷发,打扮得像个模特儿般的女孩,冷着面孔站在那儿。亚珍认得她,是沈氏董事长的女儿沈端仪,正在倒追盛南的郑副总裁。

  “郑先生,沈小姐到了!”亚珍接下内线电话说,并请沈端仪坐。“你稍候,副总裁马上出来。”

  这个“马上”可能只有五分钟,也可能要半个小时,端看来客重不重要。这些整日无所事事的千金小姐,自然没有公司事务来得紧急。亚珍虽然才升为郑荣轩的秘书一年多,早清楚他对女人的习惯,有鲜花、礼物、烛光晚餐,却没有一个真心的微笑,这个沈端仪也不例外。

  亚珍一考进盛南,就加入爱慕郑荣轩的女员工之一,因为他是那么年轻英俊有为,每到一处就牢牢吸引住众人的眼光。

  当人事室外宣布调升她为副总裁秘书时,亚珍的兴奋之情至今难忘,不管人前人后的嫉妒或羡慕,她很明白是自己应得的,她曾如此尽心努力,还因为没时间约会,牺牲掉一段恋情呢!

  能接近郑荣町,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但从当他秘书的第一天起,心中白马列一下子形象就如泡沫般破灭。因为在他那迷人的外表下,竞是一颗严苛无情的心,自己每天如机器人般工作十多个小时,也要求亚珍昼夜不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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