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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是可笑。”珣美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她说有很多女孩子是因为崇拜你、迷恋你,而加入救国行列。她以为我也是,还特别警告我一番。”

  “那么你是吗?”他冷不防地问。

  “我?”珣美张大眸子,故意很夸张地说:“我是很敬佩你,就像敬佩谭嗣同、孙中山一样;但迷恋?才不可能呢!我段珣美是立志不恋爱,不结婚,不被男人牵着鼻子走的。”

  这下季襄真的震惊到无言,人看起来有点傻愣。

  一群人走过,接着是一个桃担子的人,“笃!笃!笃!”地敲着竹筒,一边叫着:“桂花赤豆汤,白糖莲心粥,来哉!”

  “哇!我们来一碗吧!我请客。”珣美说着,掏出自己的月牙蔷薇荷包,准备付钱。

  季襄仍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随她给钱,随她喝汤,满脑子只想着,他在她心目中,连个谈感情的男人都不是,他为何还苦苦恋着她呢?

  直到走回教会前的草坪,季襄才压抑内心的冲击。他看到她手中粉红的荷包,突然问:“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拿这个‘月牙蔷薇’当宝贝,甚至胜过那些金银财物,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我娘唯一的陪嫁就是一棵月牙蔷薇,她希望生的女儿,也能像它一样纯洁又无邪。”珣美微笑说:“所以我自幼就最爱月牙蔷薇,不能忍受丢失它或污染了它。”

  “原来如此,月牙蔷薇就是你。”他凝视着她说。

  月光霎时蒙朦胧胧,珣美也觉得气氛的改变,他专注的眼神令她心跳加速,想逃跑又仿佛被紧紧黏住。

  “珣美,把“月牙蔷薇”借给我好吗?”他轻轻问。

  “借给你?”她目光如梦地重复着。

  “你不是说我的工作太危险吗?”他更温柔地说:“我是前锋,随时有阵亡的可能,我需要一个护身符。”

  她无法思考,只能如中蛊般,将荷包缓缓递出去。

  季襄碰到荷包,也踫到她的手,眼睛更与她缠绵胶着。这一刻的她,如此出尘,如此灵秀。

  他唇未动,心底的话已由喉间逸出,“还有你,珣美。我这一生,独来独往,不知道爱,不懂得相思,没尝过拥抱的滋味。若我明天就死去,你会为我哀悼,永远地怀念我吗?”

  几乎同时,他拥住了她,在她背上的手激切而动情。

  珣美忆起在尼庵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相同的味道,只是他的身体不再是冰冷,而是火烫燥热;她的姿势不再是抗拒,而是更柔软顺服。

  似鹰的感觉又回来了。不必看,不必抬头,由耳旁急速的心跳脉动,由肌肤的渗透摩擦,她已飞上了蓝天。

  多奇妙的时刻!晕眩,又仿佛永远化不开似的。

  突然,她斜斜落下。他放开她,一如他的拥抱,令人措手不及。

  “好好保重!”他气息微喘,说完便消失在黑暗中。

  有好一会儿,珣美都无法从他的来与去之间恢复过来。举目望去,只有流萤点点,微风细细,一切更如梦幻了。

  但她知道,这不是梦,也不是幻。他莫名其妙地出现,提到未来、死亡、护身符、月牙蔷薇、不知道爱、不懂相思……但却拥她入怀,紧紧的,忘掉一切道德与禁忌。

  珣美护着犹颤抖的身与心,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有几分迷惑,也有几分嗔怨地说:“唐季襄,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然而,暗夜的星空下,只有她自己听见。

  第七章

  夜里,远远的轰隆声惊醒了珣美,她以为是春雷,忘记现在已是九月,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清晨,由教室东边的窗子,可看见外滩那儿冒着黑烟,连天上的云,海上的雾,都灰蒙蒙的。

  “八成是失火了?”有人说。

  珣美无心去管,这三十几个小时来,她应付课业及工作,都有些力不从心了,满脑子只悬在季襄身上,特别是他前天夜晚的那些话及……近似轻薄的举止。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已由母亲那儿得到平静,自也做到心清无杂念,他干嘛又要来吹皱一池春水呢?

  他还会来找她吗?看他还有什么脸面见她?老师欺负学生,英雄欺负弱女子,成何体统?而他拿去了月牙蔷薇荷包,好像也夺去了她隐私的一部分,反正她又被“侵犯”

  就对了。

  可是,万一他从此不再来了呢?

  下午,珣美才由牧师的口中,知道失火是弹药爆炸。

  “曾世虎的整排仓库都被炸掉了,还毁了几艘船和货车。”罗勃牧师把从收音机听来的消息转述:“上海在中、美、日、法各国警察,都纷纷出动,缉拿凶嫌。因为“五四”的风潮刚过,人心尚未定,他们怕有人又出来乘机煽动捣乱。”

  珣美一听到“曾世虎”和“仓库”,整个人脸发白。天呀!她知道这计划,一定是季襄他们做的,他们终于行动了!

  “有……有没有人伤亡呢?”珣美难掩激动地问。

  “没有人死,只有几个工人呛伤。”牧师没注意她的异样,继续说:“现在上海可乱得很,许多革命党、左派分子、黑道份子都被请去巡捕房问话,人人自危呀!”

  曾世虎没死,季襄没死,结果呢?结果呢?

  珣美急急告了假,就到她下定决心不再涉足的报社,这是她唯一能找到季襄的地方。

  大街的气氛看起来很不对,行人比往日少,巡捕房的车纷纷出笼。

  报社果然有了异样,门口站着几个持棍的红头阿三。

  季襄出事了吗?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眼泪盈眶,却束手无策。她来回走了几趟,几乎引起那些印度人的注意,她才打算豁出去地向前查询。

  “Areyoucrazy?”突然有人拉住她说。

  一回头,竟是史恩!珣美满心满口的话,一下子塞住。这当儿,一个阿三转着棍子,走过来叽哩呱啦地吼一大串。

  “I”msorry,sheismydate。”史恩摆个俏皮表情说。

  阿三又乱叫一阵,挥挥手,史恩立刻催珣美上自行车,在第一个路口便转弯,并且不准她说话。

  仿佛好久,他们才到了一栋漂亮的别墅,附近的景色,只有外国的无声电影中才看得到的。

  珣美没有心思去欣赏里外的摆设,一进大门,便抓住史恩说:“季襄好吗?他没有事吧?”

  “他和报社的人,昨天就被带到巡捕房问话,现在还没出来。”史恩说。

  “天呀!这不是凶多吉少了吗?警察厅的人知道是他们做的吗?”美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

  “不要歇斯底里,快坐下。”史恩扶着她说。

  “快告诉我!”她凶巴巴地说。

  “OK!OK!”史恩忙说:“警察厅并不晓得爆炸案是谁做的。他们抓了好几个团体去问话,报社只是其中一个,季襄他们都有万全准备,大概很快就没事了。”

  “会没事吗?多可怕呀!有一点差错,就是杀身之祸呀!”她茫然又痛心地说。

  “唉!你担心他,他反而担心你。”史恩坐下来说:“他就猜你会到报社打听消息,所以要我在一旁盯着。你千万小心,现在报社去不得,不然你也会被牵连。”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她绞着手帕,含着泪,恨恨地说:“他前天晚上来,一点都没提,只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太过份了!”

  “他放河灯那一晚真的去找你?呵!他还死不承认呢!”史恩说。

  “别提“死”字!”珣美叫着。

  “哦!”史恩的嘴变成O型,然后又嘻皮笑脸地说:“他爱你,你也爱他,有情人……什么的,对!终成连理!”

  “你胡说什么?”她听到那些字眼,脸由白转红。

  “我敢保证,季襄是百分之一百地爱你。”他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说:“我这次从美国回来,发现季襄整个人都变了。小姐,那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他关心你的程度超过他母亲,上帝原谅我这么说,但这是我唯一能表达的方式。他常拿你的荷包和相片出来看,就是“相思”啦!”

  史恩特别发清楚“思”的音,免得变成“死”,又要挨骂了。

  珣美像跌入一条长长的山洞,想找出口及亮光。季襄爱她?这是他那晚表现失常的原因吗?

  她继续绞手帕说:“不可能的。季襄把所有的爱都给国家了,他不返故乡,不恋家人,不娶妻子,只是往前走,在中国奋斗,从不为任何人停留,他不可能会爱我的。”

  “国家爱是一回事,女人的爱又是一回事。”史恩很有经验地说:“男人怎么可能不爱女人呢?季襄常说他不需要,英雄是孤独的。哼!在我们西方,英雄才热闹呢!不要被他骗了,他其实很需要你的爱。”

  他向她借“月牙蔷薇”,也等于在借她的爱吗?他的勇气因她而减,又因她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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