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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他摇摇头说。

  “天呀!一个连姓名都不清楚,又只见过一面的姑娘,你就当她是、心里人,这太不可思议了。”她无法置信地说。

  “事实上,我两年前就见过她了。从那时起,就对她念念不忘。若要形容这种奇怪的感觉,大概就叫‘一见钟情’”吧!”这也是他近日寻觅不着后的体悟。“是很奇怪,只有见过两次面,就能动情,为什么自幼看到人的人,却生不出一点情意呢?”她仍不解。“这或许就像你选择了克明,而非兆青的原因吧!”他试着说。

  芙玉细思这一段话,才慢慢抬起头来说:“她一定长得很美啰?”

  “是很美。她身形纤秀,不比你高,年龄也不比你大;她的眼睛彷如秋水,会夺人心魂;她说话温柔,举止优雅,全身上下充满灵气……”宗天滔滔不绝地形容。

  “够了!反正是天仙美女就对了!”芙玉忍不住打断他说:“你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我猜她不是本地人,而是近两年由外地来的。”他分析着说:“我想,你们有姑娘会,常在一起绣花谈天,也许能替我打听到。”

  “外地人?”芙玉努力思索,“这两年,举家迁来镇上的有二、三十户人家。带大姑娘的差不多十来家,而姑娘要合乎你形容的,只剩林家、程家和潘家。”

  “程家?是不是程慧梅?”宗天反应很快地问。

  “娘跟你提过啦?”芙玉问。

  “嗯。”宗天点点头,“娘说她父亲是汾阳小学的新校长。”

  “若要严格说起来,慧梅是最合你条件的人。她是出了名的美丽温柔,一到汾阳就惊艳全城,求亲者络绎不绝;可她爹却一个个拒绝,就想为掌上明珠挑一个文武全才的好女婿。”芙玉说。

  “或许真是她。”他满怀希望地说。

  “倘若真是慧梅,湘秀自然是比不上啦!”她叹一口气说。

  “我对湘秀的事完全不知情,就请你慢慢开导她,要她另寻幸福的归宿。”宗天又说:“我什么时候能见那位程姑娘呢?”

  “瞧你急的!”芙玉说:“明天下午,我们几家姑娘会在普济寺荷花池旁集合,一起到范家去绣端午龙舟的锦旗。你可以在一旁仔细看,不就真相大白了?”

  “谢谢你,好妹子,你真是功德无量!”宗天开心地说:“我一定会让你在年底前嫁到方家的。”

  “好端端的,干嘛又扯上我?是你急着想娶,我才不急着嫁呢!”芙玉气唬唬地说。

  可是她话尚未骂完,宗天就飘飘欲飞地走了,嘴里还哼着什么“寂寞蓝”及“忧郁蓝”。

  她一向潇洒不羁的大哥,对爱倒是很专一固执。慧梅是貌美出众,但要迷倒聪明自负的大哥,应该不只如此吧?

  ※ ※ ※

  第二天是个大晴之日,宗天早早便将事情做完,和芙玉一前一后地出发。

  普济寺前是另一个人潮集散地,从早到晚都少不了一些小贩、卖艺者及虔诚的善男信女。

  芙玉走到了荷花池旁,和已在那儿的三位姑娘会合。尽管有一段距离,但宗天仍看出,其中没有一个是他要寻找的人。

  正徘徊着,有人在后面喊他。

  “秦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呢?”是湘秀。

  因知道了湘秀的心事,他有些不自然,只说:“我出诊,路过而已。”

  那儿芙玉已发现变化,又逢湘秀的招呼,她只好带着三位姑娘走过来,笑着说:“好巧呀!在庙口碰到你。我来介绍一下,林如英、程慧梅、潘怡云,都是我姑娘会的好姊妹。”

  宗天一一颔首,脸勉强笑着。

  程慧梅的确是貌美如花、举止款款、体态妩媚,和他应对也不扭怩,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是,她仍不是那拨动他心弦的女子。

  芙玉看着大哥的眼神,见他的失望,有些气馁,一张粉脸不禁也垮了下来。

  “我们得走了,湘文在前头的布庄等着,要大家一块儿挑颜色。”湘秀看看宗天,眠嘴一笑说:“秦大哥有空的话,也可以帮我们提供些意见。我哥说,你也参加今年的龙舟队,不是吗?”

  “挑颜色的事,我不在行。”宗天忙说:“我还是去探访我的病人,比较正经。”

  他告辞后,一转身便听见咯咯的笑声,他不明白,自己那几句话,有什么可笑之处?

  接下来的一日,他心情不甚佳。她应该在汾阳,在某个屋顶下的……而或许,她又乘船离开了?

  这种寻人的痴狂几乎成为一种疾病,潜伏了两年,平常感觉没事,然而,一旦被诱发,便冷热齐上,百症齐发,再不见她就停不下来。

  若无缘,为何又要相逢?若有缘,为何见一面都难如上青天?

  那天晚上,芙玉主动到药库找他,张口便问:“他们没有一个是你的心上人吗?”

  “很抱歉,让你白忙一场。”宗天不太想提这件事。

  “那就怪了!”芙玉偏偏更起劲地说:“汾阳城家世清白,有模有样的姑娘就这么多,我实在想不起来了……除非,她是在酒肆里卖唱的女子……”

  “不可能的!她气质高雅,像无瑕的白玉,一点风尘味都没有,不可能是卖唱女!”他立刻反驳。

  “反正在你眼中,她样样都好。”她不服地说:“可是你也看见的,我们慧梅也不输给她吧?”

  宗天无言,不想评论什么。“瞧你那迷惑的样子,都不像我的大哥了。”芙玉突然想到说:“唉呀!

  你把她说得来如影去如风的,她会不会是狐仙女鬼变的,要来摄你魂魄呀?”

  “都科学时代了,你还信这一套,真是荒谬!”宗天斥责着。

  虽然如此说,但芙玉的一番话一直在他心头徘徊。自幼他也听了不少狐鬼幻化成人,来报恩或复仇的故事,而她那不似人间俗品的气质,倒像是有可能由天地之气孕育的……

  无论她是人、是鬼、是狐,他都想再见她一面,解开所有的谜底。

  ※ ※ ※

  湘文坐在桌前画着龙舟旗的草图,正方布面,两条呼风唤雨的金龙,衬着绛红银边的底,好不热闹。

  但这热闹,绾不住她内心的那一份愁思,好几次她掷笔叹息,望着窗外,静静地发愣。

  依着农历时节的百花记事,现在应是“蔷薇蔓,木笔书空,棣萼韡韡,杨入大水为萍,海棠睡,绣球落”。

  杨入大水为萍……萍无根,四处飘泊,聚散不定,她脑海中浮起了宗天的身影。

  他天生的开朗,笑容里的潇洒,昂藏男子的魅力,还有那形于言表的热情,话语中的情不自禁,都在在地冲击她的心。

  两年前宿州镇一别,她以为已沉埋于底的记忆,竟在见到他后破土而出,而且成了发芽的种子,快速窜出,迎着阳光,阻止不了地抽枝长叶。

  她已是要成亲的人了,怎能在心里念着另一个男人呢?而那男人还是二姊长久期盼的如意郎君。

  她其实什么也没做,还尽量躲开他,怎就彷佛是一团乱麻了呢?

  “……终是笑脸相望的莫愁蓝,终是不再相思的解忧蓝。”湘文用唇无声地唱着他改过的歌词。

  有人轻轻拍她的背,她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二姊。

  “你这红色真美,但恐怕买不到,要染坊另外染了。”湘秀看着龙舟旗说。

  “不用那么费事,只要掺些金葱线及银葱线,不但能达成效果,而且还能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湘文解释说。

  “还说不费事?缠金箔和银箔就够麻烦了。”湘秀说。

  “不麻烦,我一个人缠就够了。”湘文说。

  “嗳,其奇怪,我们范家女孩没一个刺绣好的,就你的手特别巧,人又特别聪慧。”湘秀坐下说:“好在娘把你藏得好,不随便让你拋头露面,否则不是媒人婆将地踏出坑洞来,就是要求你绣花的人挤满厅堂。”

  “我还希望能借自己的手艺赚些钱呢!”湘文说。

  “赚什么钱?我们范家又不穷,而且你的嫁妆早预备好了,嫁过去的夏家又是地方首富,一辈子吃穿不尽,你哪会缺钱呀?”湘秀好笑地说。

  “你不晓得,大城里很多新女性都是这样的。她们讲独立自由,不仰仗自己的家庭及丈夫,一方面发挥才干,一方面维护人格的尊严。”湘文认真地说。

  “你怎么老有一堆怪想法呢?一定是璇芝姊教你的。可她不一样呀!她是大学生,有学问的;而你订过亲,今年重阳节服丧满,就得嫁人,别满脑子胡思乱想了。”湘秀忙告诫说。

  “你觉得嫁给不认识的人,是对的吗?”湘文又问。

  “拜托,我的好妹妹,别再提这问题了!你十年前就成了夏家人,对方也年年送礼来,媳妇长媳妇短,未婚夫夏训之的名字也听腻了,怎么叫不认识呢?”湘秀说。

  湘文知道,很多事是没办法厘清的。

  她只有换个话题说:“别谈我了。你比我长,你若不嫁,我是不会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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