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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几个男人压住他,想制住他突来的恶劣情绪。这样狂怒的智威也是前所未见的,信威再也说不出任何指责的话,他想,这件事给智威的打击一定不小,足够让他收敛一阵子了。但愿那三十万美金不是白丢的。

  ***

  俞家洛杉机的豪宅,门户深锁,里头却灯火通明。俞振谦和玫凤坐在壁炉前的大沙发上,几个子女、媳妇、女婿,除了德威和云朋外,全都到齐了。智威站在地毯中间,低着头默然听训着。俞振谦由祖德祖训、论语孟子、四维八 德……一连串讲下来,脸愈来愈红。脖子也愈来愈粗;大家都等着智威发挥他巧言令色、幽默风趣的功夫去逗老人家开心,好化解这一场飞来横祸,但智威竟只是安静,像是一心一意的忏悔。

  “……你要当游侠,要玩世不恭,要笑傲江湖,也要有些智慧吧?”俞振谦演讲讲上了瘾,“能像你大哥,一切以事业为重心是最好一,若要学你二哥,也得学学他的机灵,看看他,花心花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聪明地娶了敏敏这样好的妻子?”

  这下骂到信威,令信威满脸通红,很不自在看了敏敏一下;敏敏则一本正经,端坐得像个公主,心里却忍不住偷笑。

  “好啦!智威都伤成那样,你就让他休息吧!”玫凤劝丈夫说。

  “休息!他都休息三十年啦!每天吃喝玩乐,看看他为家族做了什么?有没有承担一些责任?”俞振谦仍骂不够,“风流也好,我最不能忍受下流了,想我俞振谦怎么会生出这种不肖子孙?只怪你妈太放纵你了。”

  “怎能怪我?他都是遗传你的,遗传你的慷慨多金、自命潇洒、到处留情,这和我放不放纵,一点关系也没有!”玫凤不服气的反驳。

  “胡说!我哪有背个『强暴』罪名,又付三十万美金遮羞的?”俞振谦反问。

  “怎么没有?那追来的香港女明星怎么说?你花在她身上的钱,换成今天的币值,也不只三十万了……”玫凤继续翻旧帐。

  佳清看二老几乎要反目成仇,忙打圆场说:“爸,妈,你们别生气了,我看智威也是真心认错,你们就原谅他吧!”

  “原不原谅,端看他以后的表现。”俞振谦乘机找台阶下,说:“他就跟着老二,每天累他个二十小时,等他赚足了三十万美金加利息,我才会考虑!”

  俞振谦一离开客厅,玫凤就上前探视智威,心疼他的伤口。“天寿哟!竟把你折磨成这样,你老爸还忍心罚你、骂你。”玫凤叹气说。

  “妈,我可以回 房了吗?”智威只是淡淡的说。

  “当然,当然,你一定很累了。”玫凤拍拍儿子说:“你先去睡一觉,待会起来吃猪脚面线,可以去霉气。”

  智威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信威说:“二哥,你不是说要到俄国开发市场吗?我愿意去。”

  “那是和你开玩笑的,俞庆还没有那个计画。”信威说。

  “计画不如行动,我现在正需要冰天雪地的地方。”他半自言自语地说。那神情,彷佛眼前已是一片荒凉萧索的西伯利亚。

  玫凤陪着智威上楼后,佳洛伸伸舌头说:“哇!你们有没有让医生给他检查详细呀?智威是不是连头脑都关坏了?他的表现实在太怪异了。”

  “他有一半时间是我带大的,我还没见过他那么『乖巧』的一面呢!”佳清摇摇头,一脸的不解。

  “这件事给他的冲击相当大呢!”德威的太太雪子说。

  “是呀!正好让他收收心,认真去经营事业。等跟我一阵子,再去跟大哥,之后就可以熬出头了。”信威说。

  “你那关好过,大哥那关可要命了。”佳清说。“我看他是什么关都不会过,没两天一定又会故态复萌,跑去参加那些舞会、赛车、赛马的,这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佳洛下结论说。这是最可能的。他们倒希望那个永远带着笑的智威回来,虽然狂放不羁些,却也活力十足。这个智威,忧郁深沉,令人看不透,像阳光消失了一样,缺乏生气。他们开始怀念那个常常逗人欢笑的金色太阳了。

  回到卧房,智威看着镜中的自己,伤疤已渐渐复元,体格也回复先前的挺拔健壮,只是那眼中的阴冷仍牢牢附着着,而他已经习惯新的自己,就像他习惯颈上的十字架项炼一样。他留着它,当作一种印记,艾薇的印记。

  镜中也照出房内的部分设施,喧闹的颜色,满柜的衣服,女朋友的纪念品……全是俗丽的、奢侈的……他拿出垃圾筒,丢的丢、撕的撕,最后是墙上的海报,有他赛车的,有他穿皮衣戴墨镜的,有他和黑发女郎跳西班牙舞的……全是荒唐可笑,全都可以毁了。

  一阵大清理,他流了满身汗,也热得几乎要窒息,他推开阳台的落地窗,舒爽的凉风立刻吹来。满天星斗,明灭地闪着,眨呀眨的,像饮醉的眸子。

  他呆望半晌,突然有一阵极端锥心刺骨的感觉。对了!是艾克丝泰珀的故事,艾薇说的,用她柔美的声音,轻诉那蓝色的星辰。而他说:我也会射星星,但我要找的是一颗紫色的星星。

  他的眼睛开始梭巡,想寻出那淡紫的颜色。是的,我的紫色星辰,我会拿长弓射妳,但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复仇,我的箭,沾满淬炼的毒汁,直到穿透妳的心为止!他对着幽冥长空发誓着。

  第三章

  台北的雨夜,纷飞着,乌云落尽时,一颗星子隐隐在天边,但总是遥茫得不够真切。

  敏敏坐在沙发上,喂着十个月大的小立喝奶。她虽然当了妈妈,又掌管整个基金会,但看起来仍像清清纯纯的小女孩。

  一旁是盈芳,她的圆脸少女形象已不见,眉眼之间愈来愈像敏敏,然而,因为幼时是苦出来的,所以唇角总留一份刚毅倔强,不同于姊姊的柔。

  她正在擦拭紫晶水仙,它的紫映着客厅上方璀璨的大吊灯,折射出许多不同色谱的光束。有两处特别暗,暗到呈紫黑色,她努力擦了两遍,然后无奈地对姊姊说:“妳确定妳没有再跟姊夫吵架吗?”

  “没有,他从不惹我生气。”敏敏笑着说。

  “那是因为妳太好,任何人踫到妳都没有脾气。”盈芳又尝试擦花瓣上的黑紫。

  “妳现在擦的是信威上回滴血的地方,另一个我就完全没有概念了。”敏敏抱着小立打嗝,说:“我也是昨天放在水晶吊灯下才发现的,若搁在别处还看不见呢!”

  小立突然手舞足蹈地不安分起来,原来是信威从书房出来了。信威吻敏敏一下,接过孩子,再对盈芳说:“妳还擦?那玩意是有法术的,擦多了会使某人着魔愈深。”

  “什么某人?鬼扯!”盈芳白他一眼。信威笑笑,不可惹小姨子,专心扶着小立学走路。

  “这小子都十个月了,吃得肥滚滚的,怎么还不能自己走?”信威跪在地上冲着儿子傻笑说。

  “才十个月而已,你要求太多了吧?”敏敏说。

  “我姊姊的女儿可是八个月大就迈开第一步了。”信威趴在正在爬的儿子身边说。

  “那么早走做什么?我们小立聪明,喜欢多看他老子跪着、趴着伺候他。”盈芳回他说。

  敏敏在厨房洗奶瓶,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时书房门又开了,走出来的是智威时,一身的黑衣服,脸上布满心事,嘴角下垂,活像一阵北极风扫过来。盈芳记得在敏敏婚礼上第一次见到智威时,他并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神采飞扬又魅力十足,每到一处就笑声连连,女孩子尤其爱缠着他,她自己也不例外。谁知道他会变得这样阴阳怪气又不言不语呢?听说他两年前在中美洲遭人陷害做过牢,被打得很厉害,全俞家的人都设法要帮他走出阴霾,但情况似乎愈来愈糟。也许蹲过牢房的人都会有些烙印终生的怪毛病,像她认识的刘某人,也是这副死德行,还以为自己酷毙了,真是无知又无聊,她江盈芳才不吃这套呢!

  “二哥,我算了一算,美国厂合并后,至少要裁掉百分之五十的员工。”智威语调平平地说。

  “百分之五十?太残忍了吧!”信威说。

  “这是公平竞争,真实的世界,尤其那些要求扩编的部门更要裁,那里吃闲饭的家伙太多了。”智威毫不犹豫地说。

  “大家都需要养家活口,有时养闲人是一种稳定社会的工作,对公司也有间接的好处。”信威说。

  “二哥,你以前是讲钢铁政策的,现在怎么变得那么仁慈心软了?”智威不以为然说。

  “不是我仁慈心软,而是你走得太绝、太极端了,俞家的企业不是这样经营法的。”信威说。

  “不可否认的,这两年我替俞庆赚到了前所未有的利润,不是吗?”智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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