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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页

 

  “你……当神父?”这次该倩容张口结舌。

  “妳能当修女,为什么我就不能当神父?”智威理直气壮地辩驳。

  天呀!他自幼锦衣玉食,长大后又沉醉在笙歌美女中,再怎么样都和神父扯不上关系;但凯莉修女竟然微歪着头,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主意,最后开口说:“有何不可?我们正愁没有人送药到萨城附近的难民营,你愿意冒险,还不失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不行!他一点都不像……”倩容反对说。

  “艾薇修女,妳很快就会发现,我,安东尼神父,演技和化妆术都是一流的,我以前还是话剧团的第一男主角呢!”他眨贬眼后很正经地说。

  这个人玩世不恭惯了,竟然玩到神圣的教会来,倩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难道不知道,稍露一个破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吗!他说她白痴,他才比她更白痴呢!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了,原本略鬈的头发理成小平头,使他的五官轮廓更立体突出,多了一份阳刚的英挺。身上的白领黑袍稍短,但由颈部到双脚,皆不失那一份玉树临风的翩翩风度。

  他给她一个斯文内敛的微笑,她差点被迷昏了,这辈子她还没看过这么英俊的神父,他能冒充得过去吗?

  “我一定会把妳父亲和哥哥救出来的。”他严肃地说。

  “我和你一起去。”倩容坚持地说。

  “不行!那地方不适合妳,我可不想为妳分心。”他猛摇头,很快地走向侧门在等着的吉普车。

  “是我为你分心,因为你根本不知道神父要怎么演!”倩容紧跟着说:“而且这是我们原本的计画,我非去不可,否则到了萨诚,我父亲和哥哥还不见得愿意跟你出来呢!”

  他不置可否,只专心地搬运箱子,再挂一支红十字旗在车头。倩容一边帮忙,一边看准车内,打算不顾一切的跳上去。

  他把自己背包里的东西,挑几样放到黑色袋子中,其中有两本厚厚的烫金圣经。

  她不禁问说:“当神父也不需要带那么多圣经呀!”

  “愈多不是愈像吗?”他说着,由领口内解下那条银白色十字架项炼,挂在她的脖子上,

  “物归原主,希望它保佑妳,带给妳好运。”

  “它从没给你带来好运。”她低声说。

  “我却一直当它是幸运符。”他笑笑,“上车吧!我们要出发了!”

  他不阻止她了?倩容不晓得他为何同意让步,但很高兴两人不必再争论了。

  小小的项炼依着她的心,仍有他的体温存在。

  车子穿过难民营,往山区开去。此情此景有些荒谬,他们曾经以男人和女人的角色对峙,也曾经是惩治者和囚犯,如今竟以神父和修女的身分连袂而行,这绝对是她作梦都想不到的事。看来,世事恰如人心,都是永远无法预料的。

  ***

  山间的公路并不宽,以前车辆往来频繁,还必须在路肩等待错车。可战时一切都不同了,行驶了许久,除了一列军用卡车外,他们什么也没碰到,感觉很孤立荒凉。

  一上车,智威就给倩容一条毛毯,嘱咐她睡一觉。她自然不肯,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想找出四周潜藏的危险。

  “妳还担心我不往萨城开吗?”他开玩笑地问。

  不!他说会救父亲和哥哥时,她就不曾怀疑,只是不理解他的动机,而且也不想再欠他更多。

  或许是体力尚未恢复,或许是引擎的单调声,她不知不觉地陷入熟睡的状态,再醒来时,太阳已偏西,山谷中有种朦胧的金黄。

  “啊!对不起,我睡很久了吗?”她有些不好意思。

  “还不够久。”他给她一个微笑,“我们就快到了。”

  “路上都还好吗?”她调整坐姿问。

  “我们挂有红十字会的旗子,所以都没事。”他说:“凯莉修女说这条公路极危险,反叛军随时会出现,一般百姓绝不敢走。”

  “你干嘛不早说呢?”闻言,她顿时清醒。

  “有差别吗?”他扬扬眉说。

  她喜欢他那轻松幽默的样子,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智威按地图的指引,过了一条浅溪,密林后就是难民营的所在地。

  吉普车一到,许多男男女女就围上来,他们多半颓丧着一张脸,用土话和西班牙语夹杂地说着。智威倒很有耐心,一一回 答,那神情活像听惯人告解的神父,连倩容都看呆了。

  这里的设施比尼城内的难民区还差,没有一栋像样的房子,人们就睡在竹草搭的棚子里,高级点的就用被单或塑胶布遮着,地上则一律是湿软的泥土。

  智威一卸完货,就和另一个马休神父去帮男人搭架子接水源。倩容几次看他,他都十分卖力专注,一点都不像赛马场上风流惆傥的安东尼,也不像商场上叱啼风云的俞家老三。只是一个男人,有热情血性,可以有难同当的情义之人。

  倩容自己也有忙不完的事。这些难民都是因为战争,被迫离开家园,大家都满肚子苦水,有些情绪激动的女人,就当着她的面哭起来。

  “只有天父才能给他们安慰。”一直驻守于此的玛姬修女说。

  倩容自己也不过是二十二岁的年龄,何曾见过这种逃难悲惨的场面,往往只有陪着落泪的份。

  非常时期,生老病死似乎更加速地进行着,她一到,就不断地发药、送药和喂药。最可怜的是孩子,他们全是营养不良的模样,静静的张着大眼睛,眼里面是一片茫然,似乎在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去上学、玩乐呢?有几个婴儿病情特别重,肚子涨得大大的,皮肤发黑。倩容喂他们药时,看见他们眼眶中本能的求生欲望,泪水不禁滴下来。她轻轻哼唱那首《天父爱我》的歌。

  智威悄悄地蹲在她面前说:“我以为妳的眼泪只为我流,看来妳是可以为每一个人哭。”

  他说罢,用手去抹她的两行泪珠。

  “俞智威,别忘了你神父的戒规!”她急急说,生怕有人看见。

  “反正马休和玛姬都知道我们是假的。”他笑着说。

  “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她生气地说:“你要让这些可怜人在面临家园破碎时,还要看到信仰被污蔑?”

  “妳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他仍一副悠闲态度,走回工作的地点。

  他的话是来自肺腑,现在的倩容似乎又回 到他所认识的紫衣女孩,纯洁、多情、善良,但也就是那个她,令他沉沦至此,然而,他不仅没有痛定思痛,反而追到这蛮荒的山林,做着一辈子从未做过的苦工,还能露出愉快的笑容,他中邪的程度可不轻呢!

  倩容的心也是激动的,它永远随着智威的挑动而起伏,尽管穿了修女服也无法避免,难怪上帝不选择她了。爱他,就如同跟随了魔鬼……爱?她被这个字眼吓了一跳,暗凉的夜里还出了一身冷汗。是爱吗?或者只是欲望的邂逅?

  晚餐他们就吃很简单的玉米饼及长豆,智威并没有皱眉,还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晚祷后,各人在黑暗中摸索就寝。倩容和玛姬修女睡一个棚子,智威则和马休神父一处。

  地的湿冷透过木板和席子传来,外面的虫热闹地叫着,却仍掩不住悲楚的低语。倩容辗转反侧,想的多半是人生不得已的境遇,包括她与智威那些令人怅惘无奈的往事。而智威,就如同过去几日,有倩容在附近,就难以成眠。

  ***

  一早太阳刚升起,智威和倩容就开着吉普车出发,露水闪闪的森林,显得很干净清新,很难想像战争就在四周,血腥可以随时改变一切。

  凹凸不平的公路,比昨天更不好开。两个小时后,他们踫到一群求救的人。

  一辆斑驳老旧的中型巴土在路边拋锚,几个逃难的家庭正坐在路边发愁。他们看到红十字会的吉普车,如逢救星,吱吱喳喳地说起话来。

  “我们已经试了好久啦!”有个男人说,“在这里真教人害怕,随时会有军人和盗匪出现。”

  “别担心,修车我是专家。”智威卷起衣袖说。

  这辆车早该进废铁厂了,引擎部分锈蚀断裂,能发动它的人也是天才。智威凭着在赛车时的经验,一项项测试,但老车的惨状,真教人泄气。

  同时妇女小孩也围着倩容说话,他们是要去难民营的,几个村落的人都走光了,士兵强盗突袭过后,就是虫灾蚁患,连 ?' 5c物都没有了。

  “住了上百年的家,耕了几世代的地,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 来呢!”有妇女拭泪说。

  “天王自会有一番安排的。”倩容劝慰地说。

  巴土终于发出一连串像吐气的声音,一股黑烟冒得老高,大家都拍手欢呼。

  智威仍不太有信心,那小小的巴土载满了东西,箱子、网子、衣物、家当,连车顶、车身都没有空隙,他实在很难相信里面可以挤二十个人,恐怕连沙丁鱼都会闷死。但逃命要紧,还能要求什么舒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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