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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火!当然有火,不然我那么顺从你做什么?”这些话让雪子更歇斯底里,“这婚姻若没有热情,绝对是你的错!你总是离我们远远的,我在日本,你就长住美国;我到台湾,你就跑日本;我为孩子搬到加州,你偏留在台湾。我也委屈呀!但为了你的事业,我何尝抱怨过?好了,你现在事业有成,想重享热情,你第一个该想的是你的妻子,可是你却找了别的女人,这公平吗?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还能理直气壮吗?”

  “雪子,这件事和什么热情、公平、道理、良心,都没有关系,无论我多近多远,事情早就无转圈之地了,”德威顿一下,又说:“或许一切都该怪我,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外遇,因为以缘在你之前就存在了。”

  雪子跟枪一下,用急喘的声音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娶你的前九年就娶了以缘,她生病,被娘家的人带回去,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她死了,但她没有,去年我们重逢了,我发现她还活着,她还是我的妻子。”他说。

  雪子承受不住,扶着一张椅子坐下来,神情混乱地说:“你胡说,我不信!她是你的妻子,那我算什么呢?”

  “你也是我的妻子。”德威坐在她面前,很诚挚地说:“请你暂时从以缘的角度来看事情,好吗?她和我结婚二十一年,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到两年;而你我结婚十二年,全然拥有我,拥有俞家长媳之名,以缘和你比起来,就可怜太多了。我希望你成全我们,让我用余生补偿对以缘的愧疚。”

  “全然拥有你?你在说笑吧?说是十二年,但我们真正相处的恐怕也是连两年都不到!不!甚至一分一秒都没有,因为你的心全在方以缘的身上,她才是真正拥有你的人,从头到尾,你应该说愧疚的人是我!”雪子似乎也被自己的话吓到,她眼中尽是惊慌失措,“所以…… 你从来没爱过我,对不对?你一直爱着方以缘,仅管以为她死了,也没有丝毫改变,对不对?”

  “对,以缘是我唯一爱的人。”他转开视线说。

  那……那她还在争什么呢?雪子坐在那里,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十二年的努力,真连死人都斗不过吗?不!她不服气,她还有孩子……

  雪子突然抓住德威说:“你忘了凯中和凯雯吗?他们是我们共同孕育的生命呀!你可以否认我,否认婚姻,但不能否认他们呀!

  “凯中和凯雯永远是俞家的人,而你永远是他们的母亲,仅管我们分开,我仍会像从前般照顾他们。”他说:“我真正没有尽到扶养之责的是灵均,她是以缘为我生下的女儿,我绝不能再离弃她们母女了。”

  “方……方灵均是你的……女儿?”她像被人当面揍了一拳,痛苦开始在她全身上下蔓延。

  “是的,她二十岁了,是一个非常聪明美丽的女孩子。”德威说。

  “天呀!我却以为她是要来勾引你,勾引英浩的……”雪子脱口而出。

  “英浩?英浩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皱着眉问。

  “是我派他来的,他接近灵均,是害怕她去诱惑你,我哪会想到…都是你,你偷偷摸摸,你行不正,只有报应到你的女儿身上了!”她颤抖地说。

  灵均的男朋友有日本血统,在音乐艺术方面小有名气,他叫田浩……天呀!就是镰田英浩!

  德威握紧拳头说:“你把灵均怎么了?还有以缘,你又对她说什么了?她们是我的命,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们,即使是你,也是不可饶恕的!”

  “饶恕?我才不要你的饶恕;她们受伤害,难道我就没有受伤害吗?”她吼叫着说:“我就是不要成全你们,我从来没有被公平对待,你不给我幸福,怎么还忍心叫我给人幸福?你实在太自私、太残忍了!”

  眼看雪子张牙舞爪,仿如疯子一般,再谈只有让她更钻牛角尖。德威满怀的无奈,内心又惦记着以缘和灵均,二话不说,拿起紫晶水仙就往外走。

  “站住!你别走!紫晶水仙是我的!”她追了出去。

  “它是我为以缘订做的,它从来不是你的。”他冷冷地说完,就踏入电梯。

  雪子光着脚站在甬道间,眸子喷火,还喃喃说着:”在我的眼中,你们永远是一对奸夫淫妇,我要让你们上不了台面,无法见人。方以缘,你不会赢的……俞德威,你这样对我,我会教你后悔一辈子的!”

  她游魂般的走回屋内,先是泪痕满面,再是怪异的微笑,冰冷的、阴厉的,累积经年的怨恨,浮上眉间,足以冻到人的心底。

  教堂上的十字架尖顶恰对着一颗星,如黑丝绒上的碎钻,皎着皑皑白光。英浩几次抬头望,几次惆怅。在流浪异国的岁月里,看尽天下多少繁星,再孤独、再凄凉的都有,但都不曾像这一次,让他如此茫然,如此失去方向。

  他在教堂前的台阶坐了许久,石地蕴着白日留下的懊热。有时他只是埋着头,有时则不断徘徊,那模模很像是等不到女朋友的痴心男子。

  灵均的确是不肯见他了,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听他说。

  他去方家敲了几次门,总是以缘用很淡漠的声音说:“她叫你走开。”

  “方阿姨,我求求你,告诉灵均,我不是有意伤害她的。”英浩说。

  “伤害造成时,无论有意或无意,痛苦都不会因此减少。我只能说,灵均是绝对无辜的,她想自我疗伤,你就不要再来打扰她了。”以缘说。

  “方阿姨,刚开始对灵均,我或许不是光明正大,但我现在是爱她的。”英浩表白说。

  “你若一直对她心存怀疑,甚至轻贱她的人格,不相信她的操守,又如何能产生真爱呢?”以缘反问。

  英供很想解释自己内心的转折,但这务必提到雪子。上一代的纠葛仍是一团乱麻,他不想再介入,可是他要如何才能拉出灵均呢?

  几番欲言又止,几番踌躇不定,语言的难以表达仍是他最大的致命之处,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他等着灵均心平气和,但希望仍是渺茫。

  再试最后一次吧!今晚不成,只有明日再来了。

  他绕到后面的修道院,沿着沟渠走,走没几步路,身后就有两道强光射来,他略略让开,看见一辆白色宾主,是德威的车子!他忙拚命挥手,宾士转入一旁的空地,停了下来。

  空地土杂草丛生,黑夜的风呼呼吹着,远处有犬吠声,几盏路灯聚着蚊虫,不亮,但足够他看清德威下车,怒气冲冲地向他而来。

  “原来你就是那个该死的田浩,你到底对灵均做了什么?”德威一张脸极为严厉;那是连信威都要噤口的表情。

  德威一向是英浩惯于沟通的人,所以他也不甘示弱地说:“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你!你莫名其妙去接近灵均,又和她的阿姨在一起。姑丈,我一直很尊敬你,把你当成仁义道德的典范,实在很难想像你会做出对不起我姑姑的事情来!”

  “所以你就利用灵均来调查我,顺便欺骗她的感情?英浩,我实在看错你了!”德威高声怒责着。

  “我没有调查你,一切都是姑姑告诉我的。”英浩说:“我认识灵均没多久,就了解到她不是那种贪慕虚荣,会破坏人家家庭的女孩子。我后来留在台湾,是为了追求她,还有,就是防你对她动歪念头!”

  “我?对灵均动歪念头?”德威震惊地重复着。

  “姑丈,你不得不承认,你变了。”英浩沉痛地说:“俞家三兄弟中,你是最正经、最不可能有外遇的一个,而你却和方阿姨有了私情。姑姑一向将你视为最完美的丈夫,这对她打击有多大,你想过吗?”

  “不是歪念头,也不是私情!”德威再也不能忍受这些刺心的字眼,他一字一字说:“因为灵均是我的女儿,以缘是我的妻子。”

  莫浩也和雪子的反应一样,无法置信。许多年来的第一次,他必须把中文翻译成日文,在内心再三咀嚼,才能开始接受,真正思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连贯起来。

  在英法还处在惊愕沉默之时,德威已迳自说出往事。这一回更详细,因为雪子不听,而英浩愿意听。

  他几乎掏出了二十年来所有的苦闷,希望与绝望,快乐与痛苦,那是一段肝胆俱裂的心路历程,一直到如今,他和以缘仍在悲哀的边缘相爱着。

  英浩听完,看着黑蒙蒙的夜空,好半晌才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你那人前人后的沉默内敛,你那仿佛无生的郁抑寡欢,原来你心中藏了那么大的一个秘密与悲剧。灵均,她知道你是她的父亲吗?”

  “不知道。以缘害怕曾经诅咒我们的那个妖魔,她说灵均要无父无母,才能长保平安。”德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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