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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二十世纪了,怎么还有这种迷信呢?”英浩驳斥说。

  “英浩,你不了解以缘,她历经几段生死,吃的苦是常人无法想像的,所以她对天命有一种深深的畏惧。她爱灵均,怕不幸降临在她身上,所以宁可独自忍受有女不能认的痛苦。”德威说。

  “可是无父无母本身,已经是最大的不幸了!”英浩继续说:“你晓得吗?灵均多希望能见到她的生父生母,身为孤儿是她生命中最无法释怀的缺憾;而她明明父母双全,你们偏不让她相认,这不是很残忍吗?”

  这是今天第二个人说他残忍了,也许他早已破碎的生命,总不小心有尖锐细片去伤到旁人。

  他看了英浩好一会儿,静静地问:“你是真的对灵均用情,对不对?”

  “是的。最初我或许是对她好奇,在探知她和姑丈之间没什么时,我的任务就达成了,但我还是回到台湾,甚至在台北租房子,为的就是灵均。”英浩说:现在她不理我了,连电话都不肯跟我说。姑丈,你一定要替我说情解释,你从小看我长大,明白我不是那种拿感情当儿戏的花花公子。”

  “这点你很像我,感情方面黑白分明,一旦爱上了,就一辈子不悔地专一。”德威说;“只是灵均十分单纯,她不似你的复杂尖锐,你怎么会爱上她呢?”

  “我的复杂尖锐一碰上她,就摧折朽化了。我现在才体会到,为什么音乐艺术终要归于自然、简单,像畅行在宇宙的优美流线。灵均的美与气质,就是我一生所追求的了。”英浩很认真说。

  “很好,无论我和以缘的事会有什么结局,我可以把灵均交给你了。”德威说。

  “姑丈,你放心…”英浩保证着。

  “不!我是大大的不放心!”德威打断他说:“你已经给灵均一次委屈受,若再有任何伤害,我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姑丈……”英浩又说。

  “走吧!别让灵均的优美流线冲击太久,她若不转弯,我们是追不回来的。”德威说。

  两个男人走在暗暗的长巷,远方有一栋闪着微光的房子,里面住着他们心爱的女子;但天如此黑、光如此弱,他们心中的期盼能点燃吗?

  几个钟头过去了,灵均早放弃收拾卧房的惨不忍赌,墙上的压花画碎了,榻榻米被划破,镜子裂成条状,衣服剪得不能穿……只有以缘仍然耐心地—一整理,丢的丢、补的补,唯一完好的德威衣物,则堆放在一旁。

  “那女人疯了!”灵均说:“她能够把我们家毁成这样,一定也对你说了很可怕的话。阿姨,我一直难过自己的事,没问太多你的情形,你还好吗?”

  “还好,没有我不能忍的,所谓‘忍如大水,灭地狱火’,这也是你该学的。”以缘心平气和地说:“何况雪子也是可怜,她今天不知道事实真相,这是正常反应;我比较担心的是,当一切都大白时,她会怎么样呢?”

  “能怎么样?她充其量是二太太,俞叔叔又表明不爱她,如果她女权意识够高的话,就该走出这段婚姻,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呀!”灵均说。

  “你毕竟还年轻,还未体悟到人生的不得已。”以缘摇摇头说:“你想想看,雪子和德威夫妻十二年,又有两个孩子,能无情义吗?哪能说丢就丢?”

  “可是俞叔叔指明要和你白头偕老,她又能怎么办?不如看开一些吧!”灵均说。

  “若不是为了德威和你,我真想剪断尘缘,找个青山古刹了却残生。我真的很不想伤害雪子,我很希望德威回到她的身边,放我修我的道。”以缘说。

  “你真舍得吗?”灵均问。

  “我是可以舍,但德威不舍,他的固执就是我的劫数,连死亡都斩截不了。”以缘叹口气说。

  “我其实很羡慕你,有这么痴狂的男人爱着你,不像我……”灵均一想,又悲从中来。

  “英浩也许具有隐情,他已经来敲好几次门了,也,许你该和他谈个清楚。”以缘劝说着。

  “不!我不要看到他,一看到他那张脸,我就恨我自己的笨!”灵均横着心说:“我爱花,但也会小心哪些花有毒素。”

  她眼睛一瞄,看见角落被摧残的白水仙,花叶皆瘫烂,她忙用纸巾小心抬起说:“水仙花叶的汁液不能碰,它会使皮肤红肿;又比如夜来香,长期放在室内,会引起气喘失眠;还有,接触过多的含羞草,会眉毛稀疏,头发变黄……”

  灵均一提到她心爱的花草,精神又来了,脸也不再苦哈哈的。

  “如果误食了白杜鹃花,会引起呕吐、四肢麻痹…… ”灵均边说,边将残败的水仙拿到后院。

  以缘唇角泛出一抹微笑,或许这孩子的伤口会比想像中复原得快。

  门外有开锁声传来,她知道是德威,忙将卧室门关紧,带着一如平日的微笑去面对他。

  “以缘,你还好吧?我晓得雪子来找过你了,她没太过份吧?”德威手抱紫晶水仙,一见她就急急问。

  “没有。”以缘连忙说:“她只是很伤心难过,任何女人碰到这种事都会受不了的,她算很有风度。”

  “有风度?我不信。”他深知以缘慈悲的个性,又说:“我已经告诉她一切了,她乱吵乱闹,我就不信她会对你客气。”

  “我没有关系,这件事中最无辜的人恐怕就是她了。你解释真相时,有没有很小心、很温柔,让她不要受太大的冲击?”以缘怕德威的脾气会弄巧成拙。

  “你看,到如今你还处处为她着想……”

  他说到一半,以缘看到站在院子里的英浩,她说:

  “你还在呀!灵均大概还是不愿意见你。”

  “方阿姨,有些事我一定要和灵均说清楚,否则我寝食难安。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在门外等一夜,等到她气消为止。”英浩跨进客厅说。

  “等一夜?”德威失笑地说:“你从小到大都是冷冷傲傲的一个人,不见你对哪个女生笑一下,怎么谈起恋爱比我还痴呢?”

  “痴什么?”灵均不知何时由后院回来,她凶巴巴地说:“他是把天下人当白痴,把自己也当白痴的那个'痴’!”

  “灵均,你真的误会我了!”英浩抓着机会就说:

  “我们相处几个月了,难道你还不清楚我的为人?我若不是真的喜欢你,怎么会把日本的事业丢着,旧金山的工作室放下,长期留在台湾呢?”

  “几个月有什么用?有人相处了一辈子,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灵均一点都听不进去,仍气冲冲地说:“我最恨的是,你从头到尾都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一份建立在欺骗上的感情,你还能说什么喜欢或诚意呢?我只要听到你对我的所做所为就觉得‘恶’心!”

  “灵均!”以缘想阻止她说出更后悔的话来。

  “恶心?你把我对你的爱形容成恶心?”这是英浩听过最具杀伤力的一句话,一刹那间,他祈求谅解的心冷却下来,整个人有些绝望。

  “你们两个别太激动!”德威插嘴说:“灵均,容我说一句话,英浩的个性和做人,我最了解,他隐瞒他和我的关系,最主要也是因为太在乎你。他从来不是玩弄感情的人,也不轻易许下诺言,如果他真的说爱你,那百分之百是真的,相信我!”

  “我才不管真的假的,两人之间贵在坦诚,他能对我虚伪那么久,还有资格说真爱吗?”灵均委屈地说。

  英浩的心一直往下沉,他一生不曾求人,不曾迁就人,一个灵均已经打破他很多原则了,而她竟为了一点不得已的错误,抹煞他的所有心意,或许他的付出是不值得的,而灵均爱他的心还不够完全。

  他心灰意冷地说:“如果你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若不希望我再来打扰你,我就不再来了。”

  这话听到灵均的心里,像重重的一拳。他那么辛苦的追到这儿来,又在外面站了一晚,就如此轻易说放弃吗?可见他的爱也不够深,灵均的眸子浮上泪光。

  “英浩,人在气头上,绝话是不能乱说的……”德威皱着眉说。

  “他走好了!本来就没有人要他来!”灵均忍住眼泪,对着德威说:“你也别管我们了,你自己的事不更严重吗?你现在要怎么对我阿姨交代呢?她可是守你一辈子了,入世入不了,出家出不了,看你又给她惹出许多是非来!

  “你都告诉她了吗?”德威问以缘:“一切一切,包括我们是她的……”

  “我只说我们是夫妻……”以缘忙打断他说:“你不觉得这些就已经够灵均受了吗?”

  “可是... ”

  德威一脸的不赞同,他才说两个字,身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他不耐地接听,表情慢慢变得凝重,几乎到灰败。

  “雪子割腕自杀,现在人在医院。”放下电话,他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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