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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义父已经改邪归正,和一般生意人没两样了。”他说:“你怎么老是对他有成见呢?”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她说。

  “你是在骂我吗?”他又面带微笑说。

  “我才懒得骂你!”盈芳瞪他一眼,“我再去想办法说服文佩,重新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再搞砸,我就只好将你留给那个蜘蛛魔女,让她把你啃得尸骨无存。”

  “我以为你会先把我大卸八块呢!”他笑着说。

  “对要死的人,我才懒得花力气。”盈芳看看表,想起自己的任务,说:“我得走了。”“嘿!等一下。”家志叫住她:“等宴会结束,我去接你,我们还可以赶个午夜场电影。”

  她有没有听错?他竟主动邀她看电影?大概是算赔罪吧!她想答应,但李妈妈的事得尽快解决。

  “不了!我……我也有事。”

  “什么事会比敲我竹杠更重要呢?”他好奇地问。

  “没……事。”盈芳没防他会问,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就……就是逛街嘛!春季大减价,衣服便宜嘛!”

  她愈解释愈糟糕。家志起了疑心,但他仍不经意的问:“是不是和小美她们一起去?”

  “我……”她扯不出更多的谎,于是翻脸耍赖说:“喂!你好罗唆!我们女人逛街,你东问西问个什么劲儿?快去陪你的程美女吧!再见!”

  她说得快,脚底也不闲,尾音才落,人已经跑到大马路上去了。

  家志想想仍是不安,盈芳想躲他时,必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他唤来手下一个工人说:“阿山,你跟在江小姐后面。看她到什么地方,再打电话向我报告。”

  “是,我马上出发。”阿山说。

  家志看着鹰架后逐渐沉落的夕阳,满脑子尽是盈芳刚才和他一来一住的神情。

  认识她五年,以为摸透她的心思时,又常常有令人惊奇的意外。所以只要关于盈芳的一切,他都不自觉地变得敏锐多疑。

  刚开始时,他还认为她是天真单纯的小女生,可大家都被她骗过了。

  世雄的命案,一下子暴露了她的复杂性。他没见过脾气如此顽固的女孩子,害他写了三年的信。她不回,他也停不下来,倒像是打对台比耐力,双方都卯上劲儿了。

  对!她就是有那股劲儿,沉默时也带着一种牵引人的力量,像发自内心的生命活力,随着她的成长而更显着,偶尔迸出的热焰火花,却令他头晕目眩了。

  如果她毫不隐藏自我,他不是要烧得眉焦发焦了吗?

  记得他们第一次单独对阵,是敏敏去南部躲信威时,要求盈芳去看他。

  “我姊姊强迫我来的。”她一见他就冷冷地说。

  家志只当她是小女孩的脾气,不介意地问:“还是不回我的信?”

  “我不回,就是希望你不要再写,这是既浪费又没有意义的事。”她嘴抿得很紧。

  浪费又没意义?这些信可是他在狱中花最多心思的事,几乎成为他的精神支柱。

  家志心痛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会难过,尤其是被一个二十岁小女生的话所伤。

  “你还没有原谅我,对不对?”他换个话题说。

  “不原谅你,我就不会来了。”她没好口气的说。

  “你还在恨我。”他肯定地说。

  “恨你,我就不会来了。”一样的口吻。

  “你并不高兴来看我。”他陈述事实。

  “不高兴的话,我就不会来了。”不变的腔调。

  搞什么嘛!他们是在演双簧,还是绕口令?

  家志瞪大眼睛看着她,白皙的皮肤上拂着柔软的发丝,清如秋水的眸子,覆上浓密的睫毛,那微扬的红唇轻启,却是锋利不饶人的词句。

  他想从她身上找寻泼辣的刺角,但只看到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孩子,带着一股形容不出的韵味。他突然有触摸她的冲动,但随即被自己吓住,他是牢坐太久了吗?竟对敏敏的妹妹动了歪脑筋?

  为了掩饰该死的欲望,他讪讪地说:“你和你姊姊真的很不相同。”

  “我当然没有她那么高贵优雅啦!”一双秋水射了过来。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他赶紧解释,“我讲的是个性方面,她总是温温柔柔的,而你却像玫瑰花般多刺扎人。”

  “玫瑰花?你太抬举我了吧?!”盈芳的脸色一点都没有缓和。“我才没有那种娇贵的命呢!”

  “呃,那兰花好不好?长于山野幽谷,依然清丽动人。”家志小心地说。

  “更胡扯了!”她干脆说:“你看过满山遍野的小紫花吧?清晨绽放,黄昏即凋谢。我就是那些小紫花,卑贱低微,默默无闻。我才不想去攀附什么玫瑰、兰花的,也拜托你不要说那些令人恶心想吐的话!”

  家志从没在女人面前如此吃鳖过,在处处不讨好下,他迅速转变话题,找个自以为安全的话题。

  “敏敏和俞信威分手,是绝对的好消息。姓俞那小子又花心又狡诈,他有没有伤到敏敏?要不要我派人去教训他一顿?”

  “流氓就是流氓!”盈芳瞪着他,不屑地说:“你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事用‘教训’两个字就能解决吗?”

  天呀!她以为她是谁?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竟敢指着鼻子骂他?!

  他再也无法冷静,阴阴地说:“当然,我是黑社会出身,只认识拳头、刀子和枪弹,你还能要求什么?!”

  她眉头皱得极深,霍地一声站起,就要走人。

  见她一脸嫌恶的表情,家志的血气不禁往上冲,又说:“这就是我,我不觉得可耻,更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那是你的悲哀!”她几乎是用鼻子哼出这句话。

  她像一阵风般走掉,他则带着浓重的火药味回牢房。

  接着几天,他一直想她,把两人的对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想,最后气消了,只觉得好笑。

  也是那个时候,他决心要代世雌照顾她,直到她嫁人为止。

  没想到,现在反而是她在替他牵红线。

  他不想结婚,却很想知道她的脑袋瓜里,到底都藏着哪些念头呢?

  像敏敏就很坦荡清楚,如一面澄澈无尘的镜子,每个人看见她,都照出自己,常常要自惭形秽。

  而盈芳则彷佛是弯曲多面的折镜,照了半天,只是破碎凌乱,人人都成了四不像的反射体。和盈芳愈接近,就愈有走迷宫的感觉。最初他还想远离,但慢慢就身不由己了。

  唉!谁教他欠她一条命呢?此债今生还了,才得平安呀!

  ※ ※ ※

  玉屏踩着细细的高跟鞋,颤危危地穿过乱石沙工地。她那白嫩的肌肤和扭摆的腰肢,让一旁的工人看直了眼,若非家志在场,他们一定会把口哨吹得震响天际。

  家志想得太入神,全然忘了玉屏的存在,她黏嗲的声音传来时,他还吓了一跳。

  “我们该出发了吧?”她说。

  “哦!”他心不在焉地应一声。

  他转头看见工人全停止工作,个个皆是垂涎的色相。他将玉屏带回屋里,心想:穿这么暴露到工地来,是要制造暴动,还是增加犯罪率啊?

  “很晚了呢!我看宾客都要来齐了。”她挡着,不让他回到书桌。

  “我还要等一通电话。”他轻轻推开她。

  “哎呀!有什么电话会比我爸爸的宴会重要嘛?”她整个人贴上来,手摸着他健壮的臂膀。

  家志被呛出一个大喷嚏来,他总算排除万难,来到办公桌前说:“我先打电话到别墅,告诉他们,我们会迟一些到。”

  “不要!”玉屏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拨号,“何必那么麻烦,我们就直接去嘛!”

  家志狐疑地看着她,仍坚持接通电话,结果那一头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彷佛没有人在家。

  “好啦!跟你讲啦!今天我爸爸根本没有什么宴会!”玉屏跺跺脚说。

  “可是,今天中午你爸爸明明说……”他一脸不解。

  “那是他和我串通好的。”她撒娇地说:“人家想和你有个烛光晚餐,和浪漫的夜晚嘛!”

  “什么?”他大叫:“你们竟然连成一气来骗我?”

  玉屏看见他的表情,有些老羞成怒地说:“你别那副超酷的德行!有什么好拽的?外面有多少男人要我,为了我,可以打得头破血流,连命都不要了,你知道吗?”

  “我可不是那些男人。”他冷冷地说。

  “我晓得你是在记仇。十年前我对你不理不睬,还常常嘲笑你,所以你今天也要给我颜色瞧瞧,对不对?”她换个攻势,软软地说:“唉!你们男性的自尊实在太可爱了。”

  “我可是一点创伤都没有。”他坐回椅子,没好气地说:“当年你是北门帮的四小姐,我只是三流的小喽罗,哪里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很清楚自己的分量!”

  “现在天鹅肉主动掉下来了,你还不吃吗?”玉屏又坐到桌上,胸部俯得低低的,人占了半个桌面。

  “我牙齿不好,嚼不动。”家志把椅子往后推,远离她的魔爪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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