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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给叨念得没法子,只好按地找去。不料真有那栋房子,而且才刚脱售,新屋主就是恋文。

  恋文呢,这厢倒颇感沮丧、无措。他看不见他父亲的亡魂,她倒看见了,这教她如何对他说才好?

  “你认识一个叫石彦的人吗?”

  关敬想了想。“不认识,听都没听过。干嘛?你要打听这个人?”

  “不是我要打听,是……哎,算了,你不认识,跟你说也没用。”

  “我人面广,说不定可以请人帮忙。这个石彦,就是你一路想着的那个男人是吧?你要打听他什么?家世?背景?为人?还是银行存款有多少?”

  恋文岂会听不出他的讽刺和那股酸溜溜?

  “这要是个我在交往的人,而且考虑为对象,连他的为人我都不清楚,还得托人打听,我是什么?白痴兼低能吗?”

  “白痴和低能有何不同?”

  她送了他一个白眼。“你说呢?”

  他嘻嘻笑。“和你说话像对口相声,很有意思。”

  “哼,对口啊,你找庄琪更富趣味,她的口才一流,我还没见到谁赢过她。”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干嘛老想把我和她拉在一起?”

  她转身找垃圾桶丢空罐。“我自己的终身都还没着落呢,扮哪门子红娘?你太抬举我了。”

  “没有就好。”他拿过她手上的罐子,和他的一起丢进就在她后面水槽底下的垃圾桶。

  “庄琪是个好女孩,条件优越,人长得漂亮,又有才华,但在我眼里,她始终是个野性难收的小妹妹。”

  “好像你认识了她一辈子似的。”

  恋文的心放下一半,悬起的一半是为庄琪难过。她若知道关敬把她当妹妹看,该有多失望、多伤心?

  “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还是对面不相识。有些人只看一眼,”他执起她的手,深深凝视她。“便知道那人是要一生一世都相守的。”

  他眼中的柔情如此醉人,她只看着,便觉宛如喝下了一加仑最烈的高粱。

  “关敬,我也喜欢你,”她这样不算背叛朋友吧?“可是目前我有诸事待举。我在‘雅仕’的工作结束了,现在是个失业人。我的公司要如何开始?如何起步?我完全没有半点头绪,心里烦乱得很。”

  “事业未竟,不谈恋爱,不结婚,这是大男人的论调嘛。”他抗议。“你想效尤那些充满野心的女强人吗?”

  “我不会梦想变陈方安生,如果这是你的意思。”她做个鬼脸。

  他们一起笑起来。

  然后,认真的,恋文又说:“我的心其实很小,所以没法一心二用或数用,我一次只能专注于一件事,若我要谈恋爱,我就一头栽进去,专心的、认认真真的谈出个结果,好坏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知道我尽了全心全意。而现在我要专心做的是弄好我的公司。”

  “你先提你对恋爱的态度,再提事业,可见后者次要之,便不妨先搁下它,择其首要。”

  “你别在这歪曲加扭曲我的意思。我不必做傲视群雌的女强人,但是我至少要有经济独立的能力,将来我的丈夫要是厌倦了我,我也不至于一无所有,弄得溃不成军。”

  “哟,未雨绸缪。要是你先厌倦了你的丈夫呢?”

  “他没谋生能力,我嫁他干嘛?”

  “说得也是。”

  “就这样?”

  “怎样?”

  “四个字就一意蔽尽啦?你说了半天,口干了是不是?还是你也有词穷的时候?”

  他仰头长叹。“本来我想为你弄个绝无仅有的工作室,你好放心、专心的一展鸿图,我呢,一旁夫以妻贵就行了。看样子金鸡独立不成,我也得经济独立,才能与你匹配了,是吧?”

  恋文大笑。“金鸡独立是这种意思吗?你先去好好读一读成语大典,再来卖弄吧。”

  “我先送你一本风花雪月才是真的。”

  “干嘛?”

  “你太不解风情了。”他哀怨地埋怨。“这个节骨眼,你理会我成语用得好不好干嘛?”

  “因为那是牛头不对马嘴嘛,而且好好笑。”

  “你很有学问吗?你拿罗马尼亚嘴对到牛头上去,成了个什么东西?该是风马牛不相及才对,喏,学识渊博的人在这儿!”

  她笑得弯下了腰。他也弯下上身,脸对着她的脸。

  “别笑啦!”

  “哎哟,哎哟。”她抱着肚子笑。

  “停一停行不行?”他吼。“笑得这样,怎么吻你啊!”

  她一惊,笑声是止住了,却是眼泪直流地瞪住他。

  “你说什么?”

  “我本来想吻你呀。”他懊恼地也瞪她。

  “什么本来呀!”她心跳仿佛停止了。

  “现在不吻啦,气氛都给你笑变调了。”

  “这时候他又成了音乐家了。”她嘀咕,并未觉察她失望的心情明白表露在她的声音和表情里。

  关敬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大喜过望,同时马上采取行动。

  拉过她,他温柔的唇印上她错愕地微张的唇瓣。

  天旋地摇,血液狂奔,一道道彩虹似的光芒在她模糊的意识中迸射,像新年时夜空中的烟花。

  正当她晕眩迷醉之际,虹彩中突然浮雕般浮突出一只人形。

  彩绘裸男。他的脸对着她。是“他”!

  恋文张开眼睛,影像不见了,只有关敬不明所以的脸孔。

  “怎么了?”他目光随着她转来转去。“找什么?”

  庄琪说画里的裸男就是……她说的是真的!

  “快,快!”恋文抓住关敬的手。

  “干嘛?你想到什么事了?”

  “赶快回去!”

  “回哪呀?”

  “哎呀,我的房子啊!”

  “怎么忽然十万火急的要回去?”

  “回去再说。快呀!”

  关伯母不在客厅。关敬拿了车钥匙,出来后轻轻反手关上门。

  “不和伯母说一声就走,不太礼貌吧?”

  “她睡得早,今天算晚了。你要我叫她起来让你向她道晚安吗?”

  他不高兴。恋文无从解释,只有闭嘴不语。

  驶离西贡一段路了,他依然绷着脸。

  “不要一副蜡像似的,好不好?”她说。

  “我是铜雕,比蜡像昂贵。”他答,赌着气。

  她想笑,又怕火上加油,便抿抿嘴。

  “对不起嘛。”

  “你心里有人,就不该让我吻你。对不起就算啦?还说你一心不能二用呢。”

  “你真能吃醋。”

  他看看她。“还笑。看男人为你醋劲大发,你很乐是不是?”

  “你不分青红皂白,是很好笑嘛。”她好声好气地说。

  “那你突然说走就要走,除非你约了人在空屋见面,还有什么事如此紧急,非得赶着回去不可?”

  她赶回去要看的“人”,此刻说不定也在车上,只是不能现身而已。

  “房子里现在不是油漆桶,就是一块块木板,我和人在那儿约会,拿油漆桶当椅子,木板当床呀,真是浪漫到极点,多谢你的提醒。”

  一抹尴尬之色抹去了些许他脸上的僵硬。想了想,他也觉得自己是反应得有些说不过去。

  “你只是心血来潮想到装潢的新构思了?在我们正卿卿我我的时候?你倒是很浪漫。”

  “你呢?要吻人家用吼的。”

  他笑出来,摇头叹息。“人家说,男女做朋友阶段,客客气气,相敬如宾;一日成为情侣,开始第一场争吵之后,其后大吵小吵便顺理成章接二连三,个个逐渐原形毕露。”

  “多奇怪的说法。照你这么说,恋爱的男女都不可能结成连理了。”

  “我还没说完嘛。吵到露出真面目了,彼此才算真正互相了解。因了解而结合,不是吗?”

  “歪理,谬论。”然而她找不出合理的实论反驳。

  “你说说看,你想到房子里什么东西,急着马上要回去?”

  “嗯……那个彩色玻璃窗。”

  “怎样?”

  “我要去看看它。”

  他不解。“它到了夜里不会变色或变形,我天天在那,我知道。”

  “我要看的是窗上的画。”

  “那个光屁股的家伙?”他眼睛一闪。“老天,你也和庄琪一样,以为他会从窗子上下来闲晃?”

  “我……刚才你吻我的时候,我看见了他。”

  “你也吻我啦。”

  她娇嗔地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又不是树皮、墙壁或木头,你吻我,我自然有反应。”

  “谁吻你都一样?”

  “不知道,赶明儿个叫庄琪吻我试试。”

  “还好你不是叫别个男人试,否则我当下就按着你好打一顿。”

  “你敢!慢着,怎么说到这儿来啦?我刚刚在说什么?”

  “这个比你那块玻璃上光溜溜的男人有趣得多。”

  到了屋前的车道了,恋文不再和他多说,她很快跳下车,直奔入屋。

  “你还想我和你做朋友的话,就不许作弄我。”她轻声对着四周的空气低语。

  屋里一片漆黑,她明天得记得去电力公司。

  今夜无月,星辉将柔白的夜色抹在窗上。玻璃上,彩绘裸男静静斜卧,身影孤寂哀怨。

  “他好好儿的在上面,没有走丢。”关敬在她后面,嘲弄地说。“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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