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就是争争嚷嚷,为一些永远达不成共识的事情争执,吵过后,再见面,假装没发生过那回事,继续重复着吃饭、逛街的无聊模式,度过每一个共处的无聊夜晚。
是厌了、倦了?是缺少了新鲜感,还是疲累到没意愿再制造浪漫?也许现在对双方而言,两人都是食之无味的鸡肋,却又觉得弃之可惜。
他很少去思考这个问题,也没想到要去改变过,只是……烦厌的感觉在今夜特别深刻,为什么?是因为书架前那抹让人心安的身影吗?他没花时间多想。
走进餐厅,他很快地在明美面前坐定。
“你迟到了。”她抱怨。
“很抱歉。”他没多说些什么。
“没关系。”她支着下巴,懒懒地翻搅着盘中的食物。她是宁可去逛街,也不愿坐在这里讲些无聊话。
“墨鱼排,谢谢。”这句话是对侍者说的。
接下来存在两人间的是一片静默,谁也想不出好话题,直到上了咖啡,明美才想起该找些话题来谈。
“我们公司新来一个业务员,新上任第一天,他就向整间办公室的人宣布要追我,结果人家告诉他,我已经死会了,他居然还不死心,每天都在我桌上放三朵玫瑰花,说三朵玫瑰代表‘我爱你’,誓言要追到我点头为止。”
她娇俏地笑了,有着身为女人的虚荣,毕竟能让男人看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听到这些话,他竟然连一丝丝嫉妒的情绪都没有,只是轻扯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意味什么?他不介意?还是他百分之百信任她?他不知道。
“你不吃醋?”她盯着他问。
“我相信你。”他替自己选择了后面的答案。
“你好放心,说不定我真会被他的甜言蜜语给追走。人家说女人怕缠,他这样天天缠我,搞不好会让我心动。”她斜着头看他的反应。
“你会吗?”问她的同时他也自问:你会担心她被人追走吗?他的答案竟是让人心惊的二字——无妨。
她歪着头想了好久,才摇头说:“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你好。”
“我哪里好?”他再问。问她也问自己,企图问出自己的心。
他长得比贤也斯文好看、他会说话讨她欢心,让她觉得自己很重要、他性格活泼开朗,有他在好像世界上就没有难事。
但是,他没有贤也的好家世,没有车子、房子,没有良好的经济能力,她是享惯富裕生活的女孩子,和这种男人结婚,快乐不会维持得很长久,他可以是情人,却不能是丈夫。
人人都说,爱情不能牵扯到“条件论”,但是谈到婚姻,就不能不把那些外在条件放在最前头考虑了。
这种话现实得伤人,所以她没有说出口。
“就是觉得你比较好。”她模糊带过。
他笑了笑没再继续这话题。
“什么时候到出版社上班?”她把餐巾纸折了又翻开、摊平后又折起,百般无聊。
“下星期。”她的问题把那个女孩的身影勾了出来,她淡淡的酒涡、长长的头发和大大的眼睛,在他脑海中的影像越见鲜明——
正式上班后就能再见到她,点点头、说声你好,接下来他们的关系就会从陌生人提升为上司下属。这个想法让他心情瞬间变好。
“能适应吗?你之前不是做那个的。”她放好了引子准备接下来的辩论。
“试试看。”这些天他找了很多书籍参考,也和父亲拜会了很多位出版界的前辈,更早前他甚至进入一家最近当红的出版社工作,期待从实务工作中获取经验。
他一向如此,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到最完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弃电脑业,那是目前最红的职业,又是你的专长,你不会觉得可惜吗?”她逐渐加重语气。
“父亲希望我们兄弟之中,有人能继承出版社。”
他简短解释。
“可是……不公平啊!你大哥可以安安稳稳的当他的建筑设计师,小弟可以继续玩他的音乐,就只有你要放弃自己最在行的事业,来继承那家出版社。”
“在行不见得就是喜欢,而且我对出版社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那个出版社根本赚不了钱,伯父摆明了要你放弃光明的前途,来收拾那个烂摊子。”她脸上有着明显的不悦。
这是他们第几次为出版社吵架了?五次?十次?自从他决定到出版社工作后,他们就不断的为这个吵架。
“我会让它起死回生。”他不想再和明美谈出版社,再谈也谈不出愉快的结果。
“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又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
她攻击起他的能力。
贤也没开口,但他在心里对自己起誓,终有一天,他会让自己成为这行的专业、顶尖。
“你说话啊!像你这样,我们要到哪一天才有稳定的经济基础可以结婚!?难不成你要我再等一个、两个,还是三个五年?”
好几年没出现过的结婚念头,居然在这当头拿出来要胁他不准转换工作跑道,她觉得自己愚蠢到极点了。
他还是没说话,安静地喝着咖啡,没有一分一毫的情绪流露出来。
他这种表现让她更生气了,他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在乎她?就算不安慰她,至少也提出反驳,不管怎样,都比现在这样听而不闻好上一百倍。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当软体设计师是你的梦想,现在你居然要为一家破出版社放弃?值得吗?”明美气到口不择言。
她恨透了他这种不愠不火的态度,仿佛对她的怒气视若无睹,仿佛她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这是我的决定,如果它让你感到不愉快,我很抱歉,但是一旦我决定,我不会再改变。晚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有礼地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他们还是不欢而散了。
开着车子,贤也绕回刚刚的书局,在抽出他原先要买的书后,特意在店中多绕了几圈,那个专注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带着一丝怅然,他再度投入夜色中。
第二章
清晨,优子来到出版社。
她打开每一扇窗,让早晨的清新空气伴随晨曦透入办公室中。拿起抹布、拖把,把原就不太乱的桌面、柜子弄得更是光可鉴人。
她有严重的洁癖,不管是在感情上或生活上都是。
几根散落在地面的头发,会严重影响她的工作情绪,同样的,一个多情的男人也会让她极度不舒服,因此她始终没办法在大阪这个大都会中寻到倾心的另一半。
泡杯咖啡,迎着初升旭日,优子慢慢品啜着咖啡香浓的滋味。
三年了,这个习惯整整维持了三年,她喜欢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中独处沉思,安静的空间、安宁的心,在这个时候她是全然放松而舒适的。
她的老家在四国,以前暑假的时候她常和两个弟弟骑着脚踏车到海边,看着翻腾的大海,看白晃晃的浪花被夕阳镶上一道道金色丝带,也让海风把她的长发吹出一阵阵波浪……
那时,优太总说——姐,我好喜欢你的长头发,你永远留着它好不好?
她答应了,从此再也没让自己的头发短过腰背,她是个重承诺的女人。
想着老家、想起在念研究所的大弟和在东京帝国大学念书的小弟,鼻翼间仿佛嗅到那股熟悉的湿咸海风,她微微地笑开了。
伊藤贤也第一天上班,特别赶个大早到办公室整理往后的工作空间。
他不喜欢前任经理的摆设方式,于是他搬来几箱东西和一些盆栽到出版社。
刚走人大门,他就发现编辑室里有人影。
他把手中的箱子随手搁在一张桌子上走人编辑室,轻叩两声门板。
闻声,优子转过身对望上他。
发现是她,他心里猛然敲击了两下。
第三次,他看见她习惯性地带着酒涡的笑容……
还没正式上班,她就送出这份教他心安的礼物。
是他!那个她在楼梯间撞上的男子,一直以为他这种长相的男人多看几次也不容易记牢,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她就认出他来了。
是她认人的能力增强了,抑或是那不经意的一撞,使他的影像早在她心里深深镌刻?
优子朝他点点头客气地问:“请问有事吗?”
“你是编辑?”他淡然的语气中不教真实情绪流露出。
“是。”
“九点钟才上班,你那么早来这里做什么?”
好无礼的询问,他们并不相识啊!他怎么可以问的这么理直气壮?优子在脑海中拚命搜寻公司最近有没有什么新进员工。
“打扫啊!九点才上班,那你又来做什么?”前一句话她回答了他,后一句则抗议着她的不满。
“和你一样。”他丢了话就转身朝外走。
“需要帮忙吗?”
她的好意留住了他的脚步。
“你忙完了?”他回过头问。
“对。”
“那——跟我来吧!”他毫不客气地领她下楼车箱内的箱子一个个搬进经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