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但笑不答话,她没想过出头天,她盼的是他的情、他的心,可是这份盼望似乎比“出头天”更加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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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斜风细雨,打在窗棂上,啪啪啪的扰得人心难安。
蜷在暄烨怀中,青儿呼吸着有他的空气,那是种阳刚的醉人气息。
抱住青儿,他亦无言,睁眼望住上梁,一瞬不瞬。
“将军有心事?”青儿仰头对上他新冒的青髭。
“今日是我阿玛冥诞,以往我们会在这天大宴宾客,整座将军府邸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他轻喟。
她晓得他胸中感觉,他在追忆过往热闹繁荣,今日他虽荣华富贵、加官进爵,亲人却不在身边,父母亲不在、妻子不在,他只能在回忆中寻觅亲情。
“我对老将军不太有印象,好似我初进将军府没多久,他就奉派调驻边疆。不过,记忆中他是个威武男人,声音如钟,气象恢宏。他是个严肃的爹爹吗?”青儿试图转移他的哀愁。
“他是。他很少笑,从小他就管我管得严,书默不出来、弓拉不满弦,阿玛都会狠狠修理我。小时候不懂,我是他惟一的儿子,为什么要对我这般严厉?现在懂了,他是望子成龙;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一个继承父业的儿子,为什么缘分会淡薄如纸?”
“他要是知道你的成就,肯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离开他的怀抱,她趴过身,对着他的眼睛诚恳说。
“我宁愿用我的成就去换取他的寿命,我但愿能陪他多年,看他含饴弄孙、看他安养天年。”
“你们是很相像的两个人,严肃冷静、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关心和感觉。”
“你在分析我?”大手一捞,他将她捞回自己怀里。
夜里,他不喜欢一个人的冷清体温,他害怕这种冷清会渐渐扩散,笼罩起一室孤独。
趴在他胸前,她恋上这种没有距离的亲密,她爱上夜、有他的夜,相对地,她便厌起白天里,两人中间的疏离。
“我爹爹说,要看一个男人值不值得托付终身,讲究的不是他有否外貌文采,更不是他是否荣禄富贵,而是他的心,他是不是够爱你。”转开问话,青儿寻出一个容易话题。
“你爹很爱你娘?”
“对,我娘到死都念着爹爹,她要我们转告爹,‘磐石不移情不转,留待他生结知己’。她存着最后一口气,执意等待丈夫回来,可是……最终仍是等不到。她想和爹爹约定下一世,她害怕他们会在芸芸众生中错过……”
“那时你爹在哪里?”
“在苏老爷家当夫子。当时我们是这样认定的,于是我们托了人上城里找爹爹回来,哪知道带回来的消息,竟是他身陷囹圄。
葬了娘,我们四姐妹进城,跪在府衙前求大老爷放爹出来,他放出来了,但交到我们手中的是一具死尸,我们来不及转达娘的话——磐石不移情不转呵……”
“你口中的大老爷就是吴知才?”
“是他,我们为筹银子上告苏家和吴知才,姐妹们卖身为婢,只求还得父亲一身清白,他是磊落男人,绝不会偷窃珠宝,更不会在牢狱中上吊自尽。”
“你认定你爹是冤枉的?”
“他是冤枉的,无庸置疑。”
“事经多年,你们手中并无证据,想上告苏家并不如想象中容易。”
“我知道并不容易,不过,吴知才贵为朝廷命宫,都能伏法了,我相信天网恢恢,它终会为我们孟家争得公平。”
“有时候你乐观得教人羡慕。”
“那是格格教我的,她说悲观于事无助益,不如乐观些,精神好了,事情也会变得容易解决。格格……我真想她……”
伏在他胸前,两颗想念的心紧紧相贴。
“这世界上只有你会陪着我怀念玉歆了。”
“她是个最好最好的女人,老天没赋予她长寿,是老天苛待。”
“说得好,老天待她不公。”暄烨喃语。
老天已待玉歆不公了,他怎能再对她不公?暄烨锁紧自己的心,控起自己的情,不再由着青儿让他的感情泛滥。
是的,公平,他要对玉歆公平、忠贞。
“没关系,这世的不公会在下世偿还,老天终会给你们一个圆满结局。”
至于她……她是局外人、是第三者,是不该在圆满之内的人物,她只求今生能停、能留,能在他的生命中扮演起一个次要角色。
第六章
双手捧起裁好的新衣,她一路走到他住的日观楼。这时间,将军大概在看书吧!希望不会打扰到他。
门敲敲,应门的是将军的随身小厮康平,他跟在将军身边好多年。
“平大哥,请问将军在里面吗?”青儿柔声问。
“没有,他到大厅去接旨了。”康平说着,眉目间一片喜色。
“接旨?”青儿问。
“是啊!听说皇上要把端康王府的明珠格格许配给将军,这几天将军进进出出皇宫内苑,不就是为这事儿忙吗?”说完,他抬头看见青儿倏地发白的表情,猛地想起自己失言。
青儿往后踉跄几步,手上的新衣裳散落满地,心瞬间结上寒露……将军要成亲了,那位明珠格格将要取代玉歆格格……
明珠格格?青儿记得她。
“青儿姑娘,你还好吗?”
康平眼底有浓厚关心,她是个好姑娘,只是配将军未免身份不符,但由着她怀抱期望幻想,是否太不仁慈?
青儿喘着气,努力消化他的话。
不!她对将军的痴心有把握,这辈子他只爱格格,再不会对旁人专心。
是了是了,将军这几天进进出出皇宫内苑,一定是为着反对,他反对所有人取代他心中玉歆格格的地位。
就是就是!所以不管将军有再多的宠爱,都不肯封她们这些人为妾,他从来就不肯让人危及到格格的地位,何况是一个将为他妻的明珠格格。
青儿懂了,他一定是在为反对皇上的好意忙碌。念头转过,心安气顺,脸上回复血色,她跨下身,拾起地上的衣服。
“青儿姑娘,你是个好女孩,应替自己的将来多打算;而将军大人也该自玉歆格格的伤恸里走出来,总不能要将军一辈子都蒙在丧妻的阴影之中。”
康平的话让青儿一怔忡,衣服又重新飘回地面。
“抱歉,我、我今天老是笨手笨脚……”她慌慌张张又蹲下身。
从玉歆格格的伤恸走出来……这句话代表……
不想、不想,她不要现在想。
“青儿姑娘,要不要把衣裳交给我?你先回房,我会转告将军这是你亲自送来的。”康平盯眼她蜷缩的身子,怨叹起自己的苛刻。
“我……可以进去等将军吗?”她没站起身回话,明知道这样子没礼貌,但她照管不到康平的想法。
“我要离开了,何况将军今日不见得会回来。”
“没关系,我进去把衣裳叠起放好,也许再等一下下……就出来……”
“好吧!那我先离开。”自她身边走开,康平不忍心再多看一眼她的背影。
康平走了,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静默。
青儿坐倒在门槛边,空白的脑海中寻不出想法,泪在流,但她毫无知觉;心在痛,但她……也只能任它疼痛……
康平说,要她为自己往后打算,她要打算什么?
富贵人家通常会怎样处理“侍寝”?卖予别人为妾、赐给佣仆为妻?她会被用什么方式“处理”?
想苦笑,却牵动不了脸颊肌肤……她连苦中作乐的能力都没有,还有什么能力为自己打算?“打算”是有能力的女人才能做的事,她没有本领去打算。
总不能要将军一辈子都蒙在丧妻的阴影之中……康平的话在她脑海中一遍遍重温,逐渐加上的温度让她的心沸腾、烧灼。
也许康平说得对,将军的人生该光灿明亮,不该让缺憾驻足太久。
她是自私的,她用一幅幅格格的画像拴住将军的心,再用自己这张酷似格格的面容阻止他走出伤痛,她的爱何其狭隘,她的情何其可憎。设了一屋子陷讲,教将军在回忆中沉沦悲伤……
她好差劲,用这样恶劣的方法圈住他,口口声声的爱不过是偏私。
要是真爱将军,是否,她该鼓励他挺身追逐幸福,虽然……他的幸福里没有她……
要是真爱将军,是否,她该帮着他挥别阴影,虽然……她只能仰仗着他的阴影存活……
可是,这未免太为难她,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子,做不来圣贤事啊!
会不会……有没有可能,将军拒绝皇上赐婚?
康平说得对,将军该从悲恸中走出来,但也许他需要多一点时间,一年、两年,说不定将军需要三年来治疗自己的伤口……
天啊!求求您,让她在他身边多待一些日子,就算他不爱她、就算他只拿她当影子、就算因此她的污浊心态会让她下地狱,统统不要紧了……青儿只求能在他身边多待!不能三年就两年吧,请不要逼她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