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她又发什么疯,更年期不顺啊。”
把蠢蠢抱到膝间,她身上的痛全存进他心底,一阵一阵的痛,让他想皱眉、想跳脚,这么多的痛,他的蠢蠢怎么能忍受!
“有没有看医生?”
他把她的头发抓到身后,免得药膏和头发黏成一块儿,他轻柔细心地为她编起一条长辫子,头发编成,她背上的伤更教他沭目惊心。
“没有,‘她’说这种事传出去不名誉,要我们自己擦擦药就好了。”
“她也知道不名誉?她在怕什么?怕整个社区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疯子。”
“这次……不是她,是颖杰……”
想起昨夜,那些可怕的狞笑、肮脏的动作,她不自主颤抖,抱住他的两手紧紧扣住,不敢放、不想放。
“连那个混小子都敢对你们动手动脚,他才几岁?十六不到!”
“前天颖杰带朋友回家,他们唱歌大闹,吵翻天了,奶奶耳背听不见,爸爸出国工作,‘她’出门打牌,没人管得了他们,可是代代的稿子今天非交不可……我只好下楼跟他们说,请他们安静一点,可是……”
“可是什么?”他深吸气,抑制自己放火烧房子的欲望。
“颖杰的几个朋友围了过来,他们很高、力气很大……他们喝了酒,笑说我很漂亮,他们要亲我、要抱我……我不肯,我拚命挣扎,他们把我抓得好痛,全身都痛极了,他们打我、撕开我的衣服,我听见颖杰叫他们住手,可是没有人肯听……”
“不说了、不说了……乖,没事,有我在这里。”
他回抱她,用很大的力气抱住,在他怀里她可以放心、可以停止害怕。
“是代代听到我的声音,她拿球棒冲下楼救我,他们打她、推她撞墙,还扭折了她的手臂,他们对着蜷在地上的代代嘲笑,他们说她是半面美女,说她的脸可以在七月半演鬼娃花子。
后来……代代跑进厨房拿一把西瓜刀,挥啊挥……她吓着他们,赶跑他们……可是她的稿子也赶不出来了……”
“不要再想了,我说过已经没事。”
她没听他,继续反刍昨夜不堪。
“代代的手肿了一大包,额头的血干涸,看起来好狼狈,她很痛,我知道,我们是双胞胎,她的痛我都知道的。坏女人回来,她说家丑不可以外扬,赶了我们上楼,直到隔天清晨,我推代代,她不醒才晓得她痛晕了。趁‘她’还没起床,我忙送代代到医院,医生一看到她,就问我:‘为什么拖这么久才送来?’我觉得我真笨,为什么要下楼惹事,为什么代代都受伤了,我还要害怕‘她’,还要听她的话……”
“蠢蠢……”
“我真的很蠢,所有的事都是我惹出来的,还害惨了代代:她不让代代住院,因为爸爸今天要回家过年。”
“我想跟爸爸告状,可是话说不清楚,他们就全家出门吃饭了;我真的很讨厌自己为什么这么笨!”
“蠢蠢,你不笨,你是善良,听我说,我连一分钟都不放心你住在这里,现在就跟我回家去。”没哄过女生,除了一句善良,他想不出其他词儿。
“不要,我去你家,代代没人照顾,我必须留下来。”
“代代一向很会照顾自己,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她,我去把她找回来,你们一起搬到我家,好吗?”
“不好……不好。”
她摇头摇得凶。真的是不好,磊哥哥有了喜欢的人,她赖在他的房间会让人误会,而且……看磊哥哥和“她”在一起,她会难过、会伤心,不能偷偷哭,寇妈妈说要衷心祝福,她办不到。
“你在闹情绪?”
“我没闹……代代不肯离开这里,她说她一走,我们就输了,‘她’会彻底夺走妈咪的地盘,妈咪回来会找不到路。”
原来蠢蠢不笨,笨的是呆呆,哪有人可以这么偏执,气死人了!
“你们都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等那群坏蛋再来欺侮你们吗?”
“不会了,爸爸不准颖杰把坏朋友带回家。”
“蠢蠢,你不听话……”
“磊哥哥。”她截下他的话。
“我必须长大对不对?你不能保护我一辈子对不对?我要学会独立,对不对?”她搬出寇爸爸常对她说的话。
“谁说我不能保护你一辈子,我就要保护你一辈子。”
“你改变主意了吗?你要娶我当太太了吗?你要再等我七年,等我念完博士吗?”
假设让淳淳开心极了,捧着他的脸望向自己,淳淳的脸红肿青紫末褪,丑得不像话的五官,竟因这番带了希望的话变得美丽光采。
她花了十几天“想想”,可是不论她怎么想,爱情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一个有他的方向。
她勉强不了他想娶别人的心思,就像她勉强不了自己停止爱他。
“我们不谈这个,走!我们先回家吃年夜饭。”
他把她放在床上,绕到衣柜边,找了一件粉红色毛衣和牛仔裤,拿她当小孩子般,先帮她把毛衣套上,再逐一抬起她的左右腿,穿进裤管里,拉好拉链,他又到抽屉里翻出她的毛袜,帮她冰冰脚板套上温暖。
对女人细心,她是他的唯一经验。
“我抱你回家吃饭,全家人都在等你们,我今天还带了客人回来。”
“客人……是谁?我认识吗?”她迟疑。
“是方屏,我跟你提过的。”
“哦!那个聪明大方的好女人……”
铿!她听到心碎的声音,勉强是一件困难事情,他的心和她的心在不同方向遥遥相对,突然间,她害怕起“聪明大方”的好女人,一如害怕“坏女人”。
把没编牢的几丝散发塞到耳后,淳淳扯出虚伪笑容。“磊哥哥,我这样子……不想见客人。”
他顿一顿,想想,也是!
“好,我回去拿菜,顺便把代代找回来,今年我们三个人来围炉。”
“可以吗?方屏……”
“她有我爸妈爷爷奶奶陪,放心,他们很热情,肯定让她宾至如归。好了!乖乖躺着,不要乱跑,我马上回来。”
在她额问一吻,留给她一个安心微笑,他将就了她,以她做为思考主轴。
在他临去前,淳淳唤住他。“磊哥哥,你还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因为……”
“我是你的笨妹妹。”她接下他的话,这句话她耳熟能详。
说不定哪一天妹妹会改变、说不定爱情会悄悄在他心中发生,说不定……人生的说不定很多……不管怎样,她相信,今年会有一个快乐的团圆夜。
第五章
大年初二,寇家长辈包袱整整,跟着大陆观光团到桂林六日游。
不顾两姊妹的意愿,寇磊硬是把代代、淳淳绑回家里“过年”,说得好听是照顾她们的伤,说难听一点,他再不相信关汉予有本事替两姊妹出头。
说好,就六天,等寇家长辈回来,她们马上回自己的家,但是寇磊从不对她们的话有所回应。
反正啊!船到桥头自然直,直了就通,通了就不憋,不憋了就……恭喜恭喜,新年快乐、事事如意。
在这个“新年”,寇磊要用自己的方法过,谁的主意都不听。
初二晚上,他买来一大堆烟火爆竹,就在自家庭院里燃放起来。
一人一碗泡面,满地的洋芋片、饼干糖果和饮料,寇磊和代代、淳淳熟得像一家人。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她’。”
淳淳突发一语,口中指的“她”是方屏,但代代和寇磊都想偏了,以为她说的是郑雅青。
“喜欢她?你以为自己是耶稣,还是割肉喂鹰的佛祖?她这样对你们,别说喜欢,不恨都难。”寇磊说得愤慨。
他站高,燃起烟火,七彩烟火在他们面前闪亮,耀眼烟火照亮了她们的晦暗人生。
淳淳一听就知道他弄错自己的意思,她笑着随他的意思转移话题。
“小时候,爸爸很疼我们,他常放音乐,把我挂在上半身,牵起代代,我们在客厅里跳华尔滋。”
代代看着灿烂烟火,是的,她记得这一段,那时她的手牵抱着爸爸,小脚踩在他的大脚丫上面,蹦恰恰、蹦恰恰……爸爸说,重音在第一拍……旋转、旋转,每个旋转都让她们姊妹尖叫惊呼。
“每次要绕圈圈,他就提醒我一声,淳淳抓好哦,我要转了,别飞出去。我把他抱得好紧好紧,抱得他大喊不能呼吸……妈咪在旁边听得大笑……那个时候,他爱我们也爱妈妈。”
代代笑了,她想起那时光,淳淳在上面叫、她在下面叫,妈咪也跟着叫,全家人又叫又笑,太阳从窗户外面射进来,一条条金色光芒,亮得他们眼睛睁不开。
“快乐就是长成这个样子的,我认识快乐,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后来妈咪死了,血直从她身体里流出来,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代代想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她不管玻璃刺人,硬要爬到车前座位,我没爬,我怕痛,但是……我听得清清楚楚,妈咪说恨,她恨郑雅青、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