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饶远瀚唯一认可的亲人,也是唯一对她透露他在台北PUB工作的消息。
「大妈!」饶远瀚坐在她的对面。
「彻!」一看见饶远瀚,她脸上落漠的神情瞬间被兴奋取代。「对不起,大妈到台湾来找你,是因为有紧急的事要告诉你。」
田中和美是他父亲的正室,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谨守本分,是个有包容心和责任感,典型的日本传统女人。
当初她嫁入谷川家,是背负着两家的事业利益而和谷川宪二结婚,婚後,她才知道丈夫在台湾另有女人,并已为他生下一子。
丈夫不爱她,结婚不到五年,她就成了寡妇,最後又被迫接受丈夫流落在外的孩子,面对这一切,她应该感到气愤,甚至应该出走的。再怎么说,田中和美也是个富家千金,有着高学历和显赫的家世,然她却不以此为傲,她深爱着谷川宪二,也心甘情愿背负起谷川家的一切。
她不仅兼负起谷川家族的家庭和事业,对於饶远瀚的照顾和数养,更有一份使命感。这种宽大包容的胸襟和气度,并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
这就是饶远瀚在离开日本後,唯一感到歉疚的地方。
他一离开,大妈必须兼负起家族事业的责任,在家族企业发生危机的当口,她更有责任为谷川家找回继承人,挽救家族事业的危机。
「大妈,这几年你过得好吗?」饶远瀚知道她此番前来的目的,而且他怀疑是爷爷要她来当说客的,所以他只询问她这几年的生活,并没有问及她来台所为何事。
「彻,不瞒你说,自从你走後,你爷爷糖尿病的症状发作,直到近几年,谷川企业面临财务危机,他的情况愈来愈严重,现在整个房地产事业快垮下来,大妈一个女人家,实在快熬不住了。」田中和美温婉的嗓音听来格外沧桑,她的面容不若从前光滑细致,她的眉头锁着沉郁,脸上多了一些细纹,看得出来,这几年,她独立承受不少压力。「彻,回来吧,谷川企业需要你,大妈也需要你!」
「大妈,是他要你来叫我回去的吗?」饶远瀚质疑的问着。
「彻,别仇视他,他是你的爷爷,也是你唯一的至亲……」这是田中和美从小经常对他说的话。
他爷爷囚禁了两个女人的幸福,而她们却都认命的容忍和付出,这教他莫名的气愤!
「我宁可认大妈为至亲,也不愿接受他是我爷爷的事实。」他嗤之以鼻的打断她的话。
「别这样,失去一个儿子,对他来说已经是报应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弥补对你们母子的伤害,可又顾虑到我的立场,担心引起我父母的不快。
你母亲的死,他也很意外。这几年你留在台湾,对他已经造成很大的伤害,他不仅是受到良心的谴责,现在还要受病魔的摧残,这些折磨,加诸在一个老人家身上,也应该够了吧?」田中和美知道公公是基於保护她的立场,才没让他母亲进入谷川家,基於此,她也善尽本分的照顾幼时的饶远瀚。
的确,这些都是他当时没想到的,然这些报应,都是他爷爷咎由自取。
「现在他的病情如何了?」
「糖尿病使他产生视网膜病变,经过治疗,他的视力勉强还能回复正常,现在已经出院了,但医生交代,他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所以我才会赶快来台湾找你一起回日本处理那些家业。」
「大妈,对不起,让您受苦了!」这几年,他离家出走後,不只报复了他爷爷,更多的是让他大妈承受不少压力和苦楚。
大妈为谷川家奉献青春岁月,二十多年来,无怨无悔,说起来,她才是值得被尊重的伟大女性。
「彻,别说这些了,请你看在大妈的份上,就算是帮大妈的忙,快回来好吗?」现在唯一能支撑她的只有他了。「大妈年纪大了,这么庞大的事业和家产,大妈实在能力有限!」
看着大妈疲惫的容颜中,诉尽了二十多年来所背负的压力,一路走来,她从没抱怨过,夹在爷爷和他之间,她承受更多的责任,这让饶远瀚泛起一股自责。
一扯动心上歉疚和怜悯的心念,也撼动了他坚守多年不回日本的意念。
这些年来,他放纵自己,伤害的不只有他爷爷和大妈,还有自己空虚的心灵。
一想到此,路思沛的笑脸又浮现在他眼前,他心里突然有了悟念。
当初,他狂纵放任,是为了让他爷爷尝尽失亲的苦果,而今,他才发现,让他回心转意的,不仅仅是大妈,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她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他游戏人间的意念。
她有一股无形力量,唤醒他对爱的渴望……
这一瞬间,他终於了解,她不只是他灵感的来源,她还是默默改变他生命的灵魂人物。
在每一首编曲填词的情歌里,无论是在描绘甜蜜或抒发情意,能深深地嵌入听众的耳里,震人人心的,就在於那股坚韧的爱情生命力。
在遇上她之後,他的心灵已然被她触动,所有创作以爱为基调,以情谱音符,呈现出爱的生命和情的灵魂。
这才发现,要她别爱上自己,自己却早在当时就已经爱上她了!
饶远瀚想到这里,不由的释出笑意。
田中和美看他犹豫的神情中,漾出一丝笑意,她担心他还是不回日本。「彻?」
「大妈,你放心,我会回去,而且会帮你多带一个帮手回去。」这一刻,他决定要面对的不仅是一个新的自己,而是一个全新的人生。
田中和美终於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缓缓的绽出笑容,「真的,你说的帮手是……」
「她是我的……女朋友。」女朋友,似乎还不能表达她在他心中占有的地位。
「我很欢迎你的帮手进入谷川家,可是……」绽放笑颜的脸上,倏地又蒙上阴影。
他了解大妈的顾虑,他爷爷很早之前,就帮他物色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这次家族事业发生危机,他爷爷也许是要他回日本尽速和钟家联姻,好抢救谷川家族的企业。
「大妈,先别告诉他,我会带人回去的事。」
如果他爷爷要他回去继承他的事业,那也必须尊重他的选择,因为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五岁的小男孩,他不会让他爷爷再执导一部悲剧。
***
周末夜,他不去别墅创作,推掉PUB的排班,骑着重型机车载着路思沛来到秘密基地。
来到顶楼,他打开啤酒,一个人畅饮而尽。
她观察着他不寻常的表情,「这几天,我一直找不到你,我以为你……」看到想念的人,路思沛有一股冲动想告诉他,这些天来,她好想他。
「你以为什么?」这几天,他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上她了。
这样的发现和他的家族企业危机,一并窜进他的生活,让他的思想有了极大的转变。
做好心理建设後,他想先确定路思沛的心意,再决定是否带她回日本。
蓄着胡渣的下巴、精瘦的身影和颓废沉郁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别有一番成熟的男人味。
清凉的液体一入喉,彷佛灌注给她一股力量,「我以为你的避不见面,是在宣告和我退离了?」一个多月没见面,他像换个人似的,以往那些在他身上轻狂的因子,似乎渐渐在消退。
这样的发现,令她难以置信。
饶远瀚挑眉低笑,黑眸中有着深不可测的光芒,「你对自己那么没信心?」
「也许是吧!不过最主要的因素,还是对你没安全感。」她把心里要讲的话,坦荡荡的说出来。
「对我没安全感?!」饶远瀚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好奇的想探测她对他专情的程度。「怎么说?」
「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要我爱上你。」
「你知道?」他眼神因她一句话,兴起一丝好奇的疑光,「说来听听!」
「嗯,你在音乐上的表现,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家喻户晓的巨星,而我不过是个默默无闻卖水饺的女孩,落差太大,所以如果我不提升自己,那我就会离你愈来愈远!」这些话,她放在心里一个多月,现在一说出来,她觉得轻松许多!
不晓得这番说法,会不会惹来他的讪笑,笑她太愚蠢!
他缓缓的牵动嘴角,笑了,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自己,「那你最近都躲到哪里去提升自己了?」
一个多月没见面,他一直挥不去对她的思念,一和她见面,看她直率的表达自己的爱情观和理念,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懦夫,没有她坦率表白的勇敢。
他欣赏她的认真专情,喜欢她的坦率乐观,这些一向不是他能做到的。
这些年来,他以游戏人间挥洒自己的生命,以轻狂放纵的步调来掩饰自己的真情,原以为一生就这么过了,然却在遇上她後,被她勇敢的剖白和坦率的热情,吞噬了原有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