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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她付了钱,取过她的蓝玫瑰。她想,等会到胡英英的店里,还是改吃牛腩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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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云许不知道蓝玫瑰是人造的,仍然三天送她一朵。或许他知道,但对他来说没差别。花就是花。不管红色白色或蓝色,玫瑰还是玫瑰,不会变成海棠或牡丹。

  对徐爱潘而言,也变得没差别了。到这地步,若只是单纯的文艺腔,那也太难为他了。但事情总不会那么纯粹的。过程的终点必定有个目的;船到桥头不管直了或沉了,也一定有个结果。她心里有谱,按捺著,不去揣测。

  同住一屋子的游利华则一看到蓝玫瑰,脸色就变得极难看。李云许嫌钱多花送个不停固然令人生厌,但现在徐爱潘已不完全算是被动无辜了。她一直给李云许反应,态度若即若离,根本在期待,甚至制造机会成为“准公害”。

  游利华的态度徐爱潘自然感受出来。但事实的确是那样。她已经不全然是被动无辜。李云许找她,她给他回应。算算,她已经与他一起吃了好几顿“便饭”,“顺便”看了许多场电影,不能用一句“没办法”当借口就带过。她放任事情“自然发展”,虽然她知这种事情其实必需自觉性的回避,到底失去无辜的立场。

  她完全可以拒绝的。

  她没有。甚且和李云许肩并肩坐著喝咖啡。

  “怎么了?”李云许喝咖啡加奶精不加糖。他已经喝了第三口了,徐爱潘一杯咖啡还完好如初没有动。

  “你怎么喜欢上喝这种东西的?那么苦。”

  “原来你嫌苦。来,加些糖和奶精。”

  “我不是嫌咖啡苦,只是觉得它苦。”看著李云许往她的咖啡里添加奶精和糖,徐爱潘仍没有动手的意思。

  “这有什么差别?”他将咖啡搅拌均匀,说:“尝一口看看,应该不会太苦才对。”

  徐爱潘不动。只是说:“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喜欢上喝咖啡。”并不一定非知道不可,但她如果不问就必须回答,她不想花脑筋想答案。

  “你先喝一口,我再告诉你。”季云许提条件。

  “我不喝咖啡的。”

  “为什么?”他挑动一边浓眉。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喜欢喝咖啡。”

  李云许挑动另一边浓眉,失笑说:“阿潘,你在跟我‘对禅’还是‘孟子对梁 惠王’?”

  听他那么说,徐爱潘不禁也笑。她掩掩眼,抹掉笑意,端起咖啡喝一口。解释太麻烦,她拣不费劲的。

  李云许看著她把咖啡吞进肚子里,才说:“我喝咖啡,因为我喜欢,”他把话含住,伸手抚弄她的头发,还言情地撩起几络发丝送往鼻下闻了闻。“你的头发好香。”

  徐爱潘连动都不敢动。这情景实在难堪,她实在不敢说,她已经四天没洗头。虽然没显得太油腻,但应该闻得到油垢味的。

  李云许更进一步,手背由她鬓旁拂去斜滑过她脖子,将发丝撩到她颈后。徐爱潘连忙伸手遮摸自己侧边头发,碰到他的手,他索性把手叠上她的手。

  “别!”徐爱潘只得拉开他的手,说:“老实说,我已经四天没洗头了,头发很脏的。”

  这宣言太新鲜。李云许觉得好玩,却看她不像在开玩笑的模样,尴尬地垂著眼,心中诧笑起来。

  他凑向她,咬低声音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三分戏谑,三分调情,三分试探。

  电影已经宣明,男人帮女人洗头,可以是一件浪漫的事。但风花雪月的事需要有场景来让它发生,这里缺乏一个场景让李云许上演这段浪漫的画面。

  所以徐爱潘心脏没有跳动得太厉害。歪头问他:“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名词叫‘生物距离’?”

  李云许会意,笑说:“几千年人类文化就在致力于消弭这距离。”

  如果这也算幽默。那李云许算是个风趣的男子。只是,他没引出徐爱潘的笑。她反而正视他,正色说:

  “我要谢谢你送我的那些花。你自己应该也知道,你是个有条件的男人,和你在一起,虚荣心应该可以得到满足。不过,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们不会有交集,所以请你不要再送花来,不要再找我了好吗?”

  李云许盯著她的脸几秒,吐说:“不好。”

  “可是──”徐爱潘还要说,他没让她有机会继续下去。

  他食指比住她的嘴唇,说:

  “弓都张了,手里的箭都射出去了,你说,哪有回头的可能?”

  “放弃这一箭就可以。”她捉开他的手。

  “放弃?这不是正确的人生态度。”但被他反握。

  如此,来来往往,便纠纠葛葛。

  徐爱潘试著挣脱,发现他没意思放。她抬眼瞅他,正对上他的微笑。如果她坚持一点,多使些力气,也许就能挣开李云许的手。但她不是很存心。她让他握著。

  起初她没意识到这点,而后发觉自己这等心态,她惊诧地怔住,目光停在李云许脸上,好一会移不开。李云许伸手环住她的腰,她也没回拒。他看望著她,看得柔情款款。

  再来不管被动或主动,有嫌疑或无辜的,只要牵扯到某个关系中,一开始就便是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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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冷极热都趋近艳,可李云许说红的那种火热,要送一大把才热情;蓝的这种太冷情,不能送一大把。所以他还是继续送她一朵的蓝玫瑰。吸了颜料的玫瑰。

  但看见蓝玫瑰,想到的是沈冬青,老式火车厢内那种静谧、定格住的泛了黄蒙边的风景,常常令徐爱潘半夜醒来,瞪著前方发怔,视线一团黑,见不得光。

  她开始数羊。每晚数一千九百九十九只羊。总是数到一千九百只羊,那些羊就不安份,次序就乱掉。她只好放弃,依然在半夜醒来,看床边大江东去。多半时候,她躺不住,坐在床缘,赤脚踩著冰凉的瓷砖地板,黑夜就显得特别的漫长,份外的暗。但不能开灯。开了灯就太惊动,所有光影全跃到墙上,由四面包围,教她无所遁形。

  夜夜辗转。她仿佛在为感情的痴著受苦。

  因为苦,才显得酸涩显得凄凉;因为凄凉,才显得哀美忧伤。但这样的苦,全然没意义,甚且荒谬可笑。一厢情愿外加自我沉溺。

  她不是不明白。但光是明白什么也解决不了。恐怕,这样下去,一直到她六十岁,她还会像这样坐在床边,手里握著沈冬青的照片,唏嘘感叹一段的未了。

  李云许送给她第五十七朵蓝玫瑰那天,她又失眠了。

  “小游?”半夜一点,她敲游利华房门。

  游利华通常没那么早睡,这个时间对她不算太晚。

  “小游?你睡了吗?”第一次没回应,徐爱潘轻轻又敲。

  过了片刻,房门才开,游利华臭著脸说:“干么?我要睡觉了。”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睡觉了。”这一段时间,游利华一直在跟她呕气,徐爱潘心虚,说起话都理不直气不壮。

  “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徐爱潘扯扯嘴角,讨好的,迹近陪笑。“我打算烧开水泡茶,想问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拜托你好不好,阿潘。现在都几点了,喝什么茶,没其它事的话,我要睡了。”

  “没事。你睡吧。”

  碰一声,游利华房门当著徐爱潘鼻子关上。徐爱潘蜇到厨房。她平常不喝茶不喝咖啡,这会也不知道游利华将咖啡和茶包搁在哪里。她自己的橱柜还有一瓶未开封的富维克,她旋开,就著瓶口一口气喝了半瓶。

  隔一天晚上,她再次去找沈冬青。精心妆扮了自己。

  这一次,她直接去他住处,在他的公寓门前徘徊。老式五层楼双并的公寓。右边第四层,仰头望,暗不透光。按过铃,没人回应,她继续徘徊。

  公寓某楼住户回来,看见她站在那里,奇怪地看她一眼。徐爱潘自觉地低下头,走到一旁。大门没合紧,锁扣没衔上,她犹豫了一会,抿嘴推开门走上楼。

  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或者一小时两小时──这时候徐爱潘也无法正确地度测时间──沈冬青从底楼走上来。看见她,表情微微诧异,走定到门前,眼神里丁点的涟波就消失。

  “徐小姐,你找我有事?”沈冬青处变不惊。

  “很重要的事。我可以进去吗?”徐爱潘舔舔抿紧的嘴唇,才想起她擦了口红。脸上的妆只怕被破坏掉。

  沈冬青只得打开门让她进去。

  “不好意思,我咖啡刚好喝完了,喝点水果茶好吗?”沈冬青像招呼客人一般招呼她。

  “好。谢谢。”不,她不是来喝咖啡来喝茶的。

  沈冬青给她一杯水果茶,自己也端了一杯。间那味道,是柑橘的。他没说话,态度闲闲,在等她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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