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肘顶在桌面,手掌托在两边颊上,以一种感兴趣的眼光玩味地陷入沉思的小脸。
没见过这么不专心的应征者。他愉悦的想。
利環今天的打扮又跟昨天不一样。
上半身是黑色的小领西装和白色衬衫,下半身穿一件长及股下的斜裁长裙,小巧的耳垂戴了一对白金镶钻的耳环,披肩的秀发以深色发带结在脑后,简洁的装扮是专业中不失女人味。但跟昨天给人的印象最大不同虚是她挺直秀鼻上架的那副粗框眼镜。
怎么看,怎么突兀。
“我记得你昨天没戴眼镜。”
他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利環吓了一跳,惊愕的抬眼看向他,发现自己又坠落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里了。她赶紧移开视线,避开他洞悉人心的似笑非笑眼神。垂下眼睑逮住眼底的惊慌,悄悄做了个深呼吸稳定自己。
原来他并没有变成另一种人,是自己被愚弄了。也不是,应该是说她被他在办公室的形象弄胡涂了。不能地表现得比较正经,就变得和昨天让她气恼的家伙不一样了。
“你还没回答我喔!”
他戏谑的语气让利環暗暗咬牙,她抬起头,以不屈服的眸光迎视他。
“因为眼睛有点发炎,所以今天不能戴隐形眼镜。”
昱棠对她过于正经的语气扬起一道眉。
“真巧呀,偏拣在今天来面试时发炎。”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尽量不让语调显得讥诮,维持在事实的陈述,并觉得与他隔着一层镜片对视真是安全。
“嗯,”他没再就这话题讨论下去,懒洋洋的眼光停在她紫红色的唇瓣上。今春流行的晶亮唇蜜给予唇峰果冻般饱满的感觉,让她漂亮的双唇像凝露的玫瑰般迷人。
他还知道那是Chanel的产品,如果要问他为何这么了解这款化妆品,那是因为他最近交往的女友,恰巧是Chanel化妆品的爱好者。所以连唇膏的味道也都很熟悉呢!
这个想法引起他男性的本能热烈反应,为了不让自己的思绪往绮念那方面发展,昱棠很快问道:“为什么辅系会修德语?一般人好像都选择英语。”
“系上的英语课程原本就很充足了,没必要再另外修习。”
“还是有许多语系可选择。修德语应该有原因吧。”
利環狐疑的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坚持要知道。她可不会回答是因为预知他会需要一名通德语的秘书才修习的奉承话,不只是因为这不是事实,同时也谄媚得让人说不出口。
“没什么特别原因,如果真要追究的话,勉强可以说是仅为幼年时的同伴对尖端科技感兴趣,而我有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日本和德国的科技最发达。我以为他会去德国留学,才修了德语。”
“他有到德国留学吗?”虽然利環没明说那位幼年时的同伴是男是女,可是昱棠直觉到是名男性,这使得他心中有种不太愉快的翻搅。
“没有。”她坦率的回答。“他拿到麻省理工学院的奖学家,目前在那里攻读博士。”
像是个挺优秀的家伙。他锐利的目光好像要穿透架在她鼻梁上的镜片、和镜片后那对清澈明亮的眼眸,到她大脑皮质层的影像区去找出那位青梅竹马的长相。他对于自己竟有这种冲动感到纳闷。
一定是雄性动物的好战基因在作祟。
“你为什么没跟着去?”他听见自己追根究底的接着问,这令他微感苦恼。
利環又看了他一眼,秀丽的深眉微微蹙起。“可能是因为毕业后便有个好工作等着,再说,我也不可能进麻省理工学院就读呀。”
“所以你留在国内等他?”他的口气有点酸呢,甚至想刻薄的提醒她,男人有多容易变心这类的话。
利環显然被这个问题困扰住,没有立即回答。她当然没有刻意等准,那不过是小时候觉得某人对你很好,很自然酝酿出的憧憬,结果就影响到少女时代的生活了。
老实说,她已经不太记得这位从小指导她课业的天才哥哥的长相了。毕竟从他去当兵,到后来出国留学,已有好些年的时间,她哪还记得呀。只是这时候拿他当挡箭牌或许是不错的主意,因为目前自己并没有男朋友,在心里搁着他可以防止自己或辜昱棠越过两人间那条看不到、却确实存在的界线。
想来是有点可悲,她并不像嘴巴说的那样对辜昱棠无动于衷,毕竟他是个相当有想力的男人,比她以往交过的男性对地紧闭的芳心更具攻击性。
“很困难回答的问题吗?为什么想这么久?”他像是只嗅觉敏锐的猪狗,洞悉到她隐藏在丛林般思绪里的隐微意念。她很快警惕自己,千万得小心应付。
“因为这样的念头并没有刻意存在我脑中。”她流畅地回答,隔着层镜片,即使说谎也可以说得很溜。不过,她说的也不全是谎言就是了。“两家父母有着默契,很期待我们会有发展。他的为人我信得过,如果我没变心,他也不可能变心。”
没错,他们本没相爱过。也就没有所谓的心可以变了。
昱棠对她的回答有百分之一百的不爽,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到底是在面试秘书,还是女朋友的?真弄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有了这样的觉悟后,他将两人的谈话导引向面谈时正常会谈论的话题,像是工作性质、薪水之类。
由于他这位执行副总负责的业务还包括与欧美各国药厂做药品代理的接洽,秘书势必得外语很强。英语就不用了,如果会德语和法语就更好。
利環的英语和德语说写流利,法语也有基础,这方面没问题。
“你在总管理处的年资合并进这里计算,不会让你吃亏。”
这点对利環当然很重要。虽然她在总管理处只待了十个月左右,年终奖金不久前才领过,可是这关系到明年以及未来许多年的年终奖金,甚至退休金呢。他不提,她也要争取的。
“你原来的薪水是三万二,先给你调到三万八。如果表现杰出的话,我会向人事部再争取。”
她沉默的注视他,不晓得他给这样的薪水有没有侮辱她的意味。干嘛三八呀?怎么不三九,或四十?
“相对的,工作会比你跟着亦桦时沉重。加班有加班费,是按照劳基法给的。其他的福利与在总管理处时一样。我希把你能尽快来这里上班,亦桦三天后就离职了,你与那里的秘书交接过后,也赶紧来这里报到。我这里德文书信很多,却没半个会德文的秘书可以使用,连打字这种事都要我自己来。”
“你这里好像已经有一位秘书了。”
“你说的是陈姨?”
利環点头。
“因为董事长出国,她这位董事长秘书才有空来我这里帮忙。我要你尽快来也是这原因,董事长一星期后就回国。
对了,你要是还有一点时间就先跟陈姨聊聊,对未来的工作可以有多一点了解。还要回公司吗?如果需要我可以送你。“
“不用了。”她才不敢劳烦他呢!想到跟他同坐在密闭的车厢内,全身的毛发像被电到似的竖立起来。在她还没有做好万全的防御工事之前,还是不要跟他太接近。“你忙吧,从这里回公司很方便。”
碍于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昱棠不想碰钉子,索性由她。亲自将她送到陈姨面前,为两人做了介绍才返回办公室。
只是一种模不着、猜不透的怅然也随着门的合上旋然升起于心间。一些轻愁般的思念牵引着他的思维。
他坐过舒适的座椅内,仰头看向天花板。
“……大概就是这样了。每隔几个月便来做这种交接工作,老实说我也有点烦了。这次要麻烦你多待些时候,别像那些不懂事的女孩一样,时候一到便哭哭啼啼的跑掉。”
利環边浏览秘书工作指南上密密麻麻的指示,边听陈姨发牢骚。
今天是她到永续工作的第一天,简单的报到程序后,陈姨带她到各部门打招呼,又到视听室看了半小时的简报影片,才回到执行副总经理的秘书室。
她没意料到的是竟有一份用电脑报表纸列印出来,美美的封面上以端正的毛笔字书写“工作指南”四字标题的小册子等着她。翻开一看,里头巨细靡遗载录着执行副总经理秘书的工作范围和注意事项,她纳闷着是哪任秘书细心的留下这本著作。
“陈姨,这份工作指南是谁做的?”
“还有谁?不就是辜副总自己!”陈姨理所当然的回道。
“他?”她讶异的睁圆眼眸。
“是呀。他接副总的职位有一年半,换了六任秘书,平均每任秘书待不到三个月,而且都是匆匆忙忙被调走,有时连交接的时间都没有,你说他能不自己做本工作指南吗?不然我这一把年纪了,哪还记得该交接的所有事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