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棠只略尝了每道菜几口,其余都如秋风扫落叶般进了她的小嘴。
他没说任何话取笑她,等到她吃得差不多,才请侍者送来一壶花茶、郑重的看向她。
他想说什么呀?利環心里很嘀咕。尽管对他强押她来用尽的霸道有些许不满,得到满足的胃却不免有所感动。而且在冷静下来后,也觉得昱棠没她想的糟糕。他早上的态度或许差了些,可若不是他及时出现,说不定她到明日就成了挺尸一具,还能像先前那样对他发脾气吗?
“辞职的事就别提了,因为我不希望你离开。你的信写得好,尤其是那几封德文信写得比我要畅丽。总之,我想拜托你继续留下来。”说完后,他像松了口气,期待的看着她。
没想到会听到类似称赞和慰留的话,利環被惊和善两道情绪交相冲击,一时无法适应。瞪视着飘浮在杯口上缘的蒸气一会儿,才突然抬起头看过他深还明亮的眼眸,问:“你为什么突然进办公室?”
“也不是突然的。”他坦率的回道,将身穿昂贵的亚曼尼时装的手肘往清理干净的桌面一搁,墨绿色暗色条纹单排三扣西装领口露出质感细极的丝棉羊毛衫,呈现出与平常上班时不同的潇洒风情。
俊朗出色的分明脸形托在左手掌内,澄澈的黑眼瞳里闪烁的光点就像天上的星辰一般美丽,看得利環头晕目眩,加上他极富磁性的温柔嗓音,她有种逐渐被融化的灼热感。
“那时候我就在公司附近。稍早之前亦桦打了通电话来骂我,虽然也晓得早上对你的态度是过分了点,但没料到会对你造成那么大的……压力。随着时间越来越晚,我的心情竟有些焦虑起来,忍不住拨电话到公司。知道你还在加班,不放心的过来……”
随着他的一声叹息,利環觉得先前那种很不得将辞职信丢在他脸上的冲动已经完全消失。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他语气里提到伤害她时的心疼和不舍,也或许是为了感激他及时出现教她一命,更或者是为了他说话时闪烁的美丽眼神。
天呀,她又发癫了!
她很快眨了一下眼,试图恢复些许的理智,冷静的道:“如果我要求你把我当成工作上的伙伴一般尊重,而不是可以乱发脾气的出气筒,你做得到吗?”
昱棠立刻表情无辜的摊手道:“我可从来没拿你当出气筒喔。我只是……这么说好了,对前几任秘书太亲切,以至于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次我是有意对你保持距离。”
利環涨红脸,有种被人冷不防的射中暗箭似的心慌和恼怒。“拜托,我才不会像你以前的秘书那样。”
见她恼了,他连忙举起双手做求饶状。“我知道,你早有了知心的男友,当然不会看上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原谅。”
她没答腔,胸口胀满一股窒闷气息,怪不舒服的。
昱棠对她的沉默有些着急,唐突的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小手,这举动令她吓了一跳。
“利環,我真的很需要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被那双如两泓小宇宙的黑眸紧紧吸引住,让她难以开口拒绝。某种会在事后被自己斥为不真实幻想的情境充盈着她此时的脑海,将他要求她不要辞职的话当成求爱的言语了。
情境是那么相像,语调也像呀。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他真切温柔的话令人心疼,隐隐然有种求救的讯息。望着那张印象中尊贵高傲的俊帅脸颜,如今却有丝哀恳的谦卑,纵是铁石心肠的人儿也不免软折下来吧。
“我要求的事你会答应吗?”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昱棠立刻绽出恋爱中男子的深情恳切笑容。“我不敢说自己是一百分的上司,但我会尽量朝你希望的方向改进。”
利環的眼眶湿润了起来,没有比这个更教人感动的了。她忍不往回握他的手,唇瓣微微抖动的轻吐出个“好”字。
“太好了!”他握紧她的小手,呢喃的语调似情人一般温存。“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努力做个一百分的上司。”
利環的视线迷茫了起来,仿佛他说的是一百分的情人,而非一百分的上司。她曾觉到自己随时都会陷进灭顶的危机中,她就站在那条界线上,而一旦她越过线,就和那些被辜昱棠调走的秘书没两样。
不,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深吸口气,试着让自己脱离拖她住下沉的漩涡,美眸逐渐清明冷静。她挤出一抹俏皮的笑,语气轻快的回答,“只要别给我脸色看,在我开口要求调薪前帮我调到让我满意的幅度,就是我心目中一百分的上司了。”
昱棠听得啼笑皆非,拿她眼底的慧黠没辙的边笑边埋怨。“到底谁是老板呀!说不定到时候给脸色看的,反而是你呢!”
第四章
热带岛屿不分四季,适合任一季节前来旅游。永续将员工旅游行程安排在春季举行,分为三梯次,今年就择定在有艺术岛、千庙之岛、仙之岛之称的巴里岛。
利環是排在第三梯次。
这梯次好耶!诸如董事长、总经理、副总经理、经理级的大头不是不克参加,便是加入了前两梯次,这梯次除了几位秘书外,就是一些中级干部,大家地位平等,年龄相当,玩得自然也就无拘无束、更为疯狂了。
他们所下榻的HardRockHOtel是新开幕不久的度假饭店、位于临印度洋的库塔海滩上。大厅是一座热闹的摇滚舞台,白天供应各式饮料,夜晚则有热力十足的乐团驻唱,这样充满青春活力的地方,自然吸引年轻人,也在其中之列。
坐在她旁边座位的金雅芳担任厂长秘书一职,是利環进入永续工作后结交的闺中密友。两人相视一笑,在摇滚的旋律中跟着摇摆身体。
就借由这样节奏强烈的音乐松懈自己吧。利環想。然而思绪总无法集中在舞台上的演唱,反而越飘越远,往精神海域最险恶处飘去。
回顾待在永续的二十三个月,跟着昱棠工作的每一天都像是上紧发条的机器人般,虽谈不上战战兢兢,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些压力。谁教处在半退休状况的董事长是那么看重他,即将退休的总经理更把一些重责大任交托给他,害得她这个小小的秘书也跟着任重道远的上司吃苦耐劳,活像头日操夜操的骡子。
庆幸的是,在那日恳切的谈话过后,昱棠遵守自己的承诺,从未摆脸色给她看,对她也十分礼遇,无论去哪里出差都会带份小礼物回来送她,西洋、东洋、中国的情人节、妇女节、圣诞节、她的生日,更少不了他精心挑选的礼品,农历着书还给她大红包,更别提每半年的一次调薪,对她这个秘书可比对他那一票女友还体贴,害得那些嗲声嗲气的美女们对她这小小的秘书颇有微辞。
唉,这些不懂得感恩图报的美女,也不想想辜大情圣送她们的鲜花、礼物全是她代为张罗的,约会的餐厅、饭店也是她订的,她这么尽心尽力的迎合她们的品味,还吃她的醋,真是没天良。她不过是小小的秘书,一个被上司骄宠得如情人般,外带打破执行副总办公室秘书在位最长纪录,待了二十三个月的小秘书而已。
想到这里,利環颇感不可思议,没想到她竟然和他共处二十三个月了。这么长久的时间都没让自己迷失在昱棠的魅力下,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难道她是柳下惠投胎?对他出色的外貌,温柔体贴的举止,甚至开玩笑的调戏都能坐怀不乱?
利環不想深入追究这个答案,因为如果这么做,或许就会越过那条线吧。
记得半年前去了趟欧洲旅游,回来上班的第一天,昱棠准备了九十九朵的红玫瑰来欢迎她,还说要跟她长长久久。当时她的心像波什么击中,烘烘的热潮蒸腾在眼睫间,只能睁着雾气弥漫的眼眸瞠视他。
若不是当时有一通电话及时响起,她实在不知道该拿他越俯越近的性感嘴唇怎么办。
稍后他问她带了什么礼物回来送他时,那双闪着孩子渴望拿到礼物的热切眸光,又差点把她烫伤。
当她拿出一盘巧克力,他哭丧着脸,她却一本正经的道:“这是巴黎最有名的巧克力。”
“你就送我这个?”他抓着修剪时髦的短发,几乎要尖叫起来,让她差点忍俊不住。
“我是想万一你不喜欢的话,我还可以吃。”她本着客家人克勤克俭的美德实际的道。
“你打的如意算盘!”他指控的目光紧盯住她嘴角的颤动,如个暴力分子般伸手握住她肩膀象征性的摇了几下。
“一定还有别的,快拿出来!”
“风景明信片,可以吗?”她挑眉问道。
“不行,不行,一定还有别的。”他坚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