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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老是觉得行云这几天怪怪的,像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但话到嘴边又回去。
她追问过皇帝要替新晴和玉笙主婚的细节,然行云却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像是不愿让她知道太多。
她蹙着眉,再一次感觉到腹中胎儿的踢动,丈夫纠结的眉,分明显得心事重重,但为什么总不愿对她提起,让她替他分劳解忧?
是因为她即将临盆,不愿她烦恼吗?
今天一大早义父、义母来到山庄拜访。义母说,义父算准她的生产日期就在这几天,所以才匆匆地辞别凄霞山的故交赶到玉剑山庄。
疏影当然知道这对将她自幼抚养成人、视如已出的养父母,对她有多关心。她一方面感激在心,一方面由于久未见到双亲,自然想要赖在父母怀里多撒撒娇,可是行云一见到岳父母,就像是遇到救星般,眼中露出兴奋之色,匆匆忙忙地找了个藉口打发她,便将赵氏夫妻请进书房。
疏影觉得他行色鬼祟,心生怀疑,尾随而至。她才刚走到离书房不到二十步的走廊,便瞧见义妹赵珊神色紧张的站在廊下。
“珊儿……”她低声唤着,但赵珊还是被她吓一跳,举起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暗示。
疏影点点头,知道再朝书房走近,难保不会被义父赵天风发现。她义父的武功出神入化,二十几年来一直被誉为武林第一,疏影虽然轻功卓绝,但因身怀六甲,无法施出龟息之术避开她义父灵敏的耳目。
她做出和赵珊同样的选择,留在安全距离外,凝神倾听书房内的谈话。
书房内的行云没防备屋外会有人偷听,开始将青黛担心的事,向赵天风夫妻说明。
“你是说青黛怀疑皇帝此举是为了留下新晴,而不是真心要替新晴和玉笙完婚?”赵天风沉吟道。
“也不全是青黛的怀疑。”行云忧虑地回答,“那日在坤宁宫,我和飞白都看得分明,皇帝一见到新晴立刻双目发直,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前天我接到青黛传来的消息,皇帝一直没有筹办这件婚事的举动,也不许青黛他们去见新晴。事到如今,我们所担心的事只怕成真。”
“这件事你没告诉疏影吧?”赵天风的妻子玉芝问。
“她即将临盆,这件事我哪敢告诉她?可是放在心里又觉得不安。新晴安危可虑,又拖了个玉笙,万一皇帝真的使强,我怕两人会做出傻事来。”
“这也不是不可能。”赵天风语气沉重地说。
蓝玉芝暗暗着恼,将皇帝的祖宗八代全骂了一遍。
“这件事的确难办。他贵为九五之尊,自是目中无人,也从未被人违逆过。夫婿定远公爵虽是朝中重臣,但到底是他的属下,就算愿意为了新晴和玉笙开罪他,皇帝也可以不予理会。眼下之计……”
赵天风话还没说完,蓝玉芝早已压不住满腔怒气,愤慨地接口:“眼下之计就是冲进皇宫,将新晴抢回来。”
“匹夫之勇。”赵天风横了娇妻一眼,轻声哼道。
“不然你有什么好法子?”蓝玉芝懊恼地瞪他。
“我还没想出来。”
听夫婿这么说,蓝玉芝气呼呼地瞪着他,“想不出办法,就不要说别人是匹夫之勇。”
“唉,我说你是匹夫之勇你还不承认?”赵天风摇头叹息,在妻子极端不悦的眼神催促下,开口解释,“你想到的事,青黛他们没想过吗?准是忌惮万一皇帝龙颜大怒,非但定远公爵要倒楣,还会牵怒和新晴、玉笙有关的江南四大家族,到时候就会变成一桩天大的祸事。民不与官斗,再怎么斗都是百姓倒楣。”
“那就这样由得他胡作非为,不管新晴和玉笙的死活了吗?”蓝玉芝气愤地叫嚷着。
赵天风神色一动,炯然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反射在行云身上。他看得出来,此时的楚行云心里正陷入保护家人和援救新晴、玉笙的两难。
走廊上的疏影听到这里,早已气血翻腾,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脸颊。
新晴,新晴……她的心里一再喊着这个一出生便跟她同经父母双亡的家变、分开十六年才相聚的孪生妹妹。原以为姊妹俩从此都将获得幸福。却没想到最善良、连蚂蚁也不忍心踩死的妹妹会遇上这等天大的祸事。
以她对玉笙的情真,根本不可能屈服于皇帝的淫威之下,万一想不开而寻了短见,深爱她的玉笙也不可能独活。
想到这里,疏影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眼泪掉得更凶,一口闷气梗在胸口,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天理公道在哪里?恍惚间,她仿佛感应到妹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的悲愤之情。
“大姊……”赵珊见到她脸色苍白似鬼的模样,也管不了会惊动书房内的人,着急地唤着。
疏影回过神来,感到下腹部阵阵疼痛。虚弱地倒入赵珊的怀里。
“疏影……”行云第一个从书房奔出来,他将妻子从赵珊怀里抱过来,眼光着急地检视爱妻疼得眼泪、汗水直冒的模样。
“你……”疏影透过模糊的泪影想指责他,这么大的事,他居然瞒着她。
“你怎么了?哪里痛?”
痛?肉体之痛哪及得上心灵之痛,她的妹妹正在受苦啊!疏影强忍着在腹部的痛楚,咬牙切齿地吐出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行云有口难言,他能告诉她是担心她的身体无法负荷这个消息吗?他能告诉她是害怕她会不顾一切,冲到京城援救新晴吗?他爱她啊,不想她在这种情形下还要伤神苦恼。
但无论他是否打算说出自己的辩白,疏影都等不及他的解释,一股撕扯她身体的痛楚将她暂时带进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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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公主离开后,新晴独自面对皇帝。
她从未感到害怕,甚至怨恨一个人,但面对这样喜怒难料、有绝对权力主宰她的玉笙命运的男人,她突然兴起这两种情绪。
她注意到他眼中有抹狼般阴沉、贪婪的光芒,也看到他唇边扬起如狈般狡狯的得意神色,她的心情直往下沉,明白他心中的色欲已凌驾一切善念,遮蔽了他原有的尊贵气质。
当一个人再没有道德观念,她如何跟他讲理?
“新晴……”他轻缓、温柔的语调,在她耳中却成了催人魂魄的恐怖声响。
新晴强忍住颤抖的冲动,缓缓地做着深呼吸,冷冽如寒冬冰湖的眼光直直射向他。
“你知道朕很喜欢你。”皇帝微微一笑,对她的敌视不以为忏。“如果你愿意的话,朕会珍爱你一辈子,除了后座暂时无法承诺予你,任何事朕都将为你办到。”
他终于摊牌了!
新晴知道现在已避无可避,除了下面迎敌外,没有别的路。她仰高头,缓缓地吐出她的心语,“放我走,我和玉笙将感激皇上一辈子。”
“这么固执?”皇帝轻笑一声,就算心里恼怒,也全被隐藏在闲适自得的笑意中,他这次是有备而来。“别傻了,朕是不会放你走的。”
“皇上何必留具行尸……”
“也是艳尸啊。”他轻佻地合起手中的折扇,朝她走过来。“更何况朕有把握掳获你的心,让你心甘情愿地属于朕。”
“那是不可能的。”新晴想也没想便摇头。“我的心永远都是玉笙的。”
“就算杜玉笙不再爱你,你也仍然会爱他一辈子吗?”皇帝嘲弄地轻哼。见新晴不为所动,他又道:“男人可不像女人那般痴心。历史上比比皆是烈女、贞女,但你听过多少则烈男、贞男的传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更何况你和杜玉笙连名分都没有,他何必为你守节?他是杜家的独子,传承子嗣是他的责任,你忍心让他为你背负不孝的罪名吗?再强烈的爱欲终有熄灭的一天,纵有满腔热情,搁久了也会心寒意冷。你如果聪明的话,就应该……”
“这句话该是新晴奉赠给皇上。”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眼中寒光暴起。“皇上不过是贪恋新晴的美色,等到您新鲜感一过,还不是任新晴成为等待君王临幸的可怜妃子。既然您对我不是真心,何苦破坏我跟玉笙的良缘,让我俩恨您一辈子?”
“事情不是这样!”皇帝突然失去控制地大吼,胸膛剧烈起伏,“朕自从见了你之后,便日思夜想,再难忘怀。朕对你是一片痴心,所以才舍不得放你走。”
“你对我不是痴心,只是贪恋我的美色!”新晴不耐烦地站起身,“今天,我若是相貌丑陋,你会在意我吗?你不过当我是玩物罢了。你的后宫已经有三千个可怜的玩物,又何苦把我这个薄命女也算进去?”
“朕虽有三千佳丽,但在朕心中全比不上一个你。”皇帝深情款款的说,但新晴根本不予理会,惹得他怒气升高。“新晴,你最好识相点。朕已经决定将天香公主许配给杜玉笙,到时候你就会发现杜玉笙根本不值得你用真情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