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那般轻飘飘的声音,银鞭呼颜难的脸色越发地难看,正想发作,却被兄长给制止。
他不解地望向呼颜克。
金鞭呼颜克因长年不语而霜化为冰的容颜,此时却如沐春风。脸上的阴沉一扫而空, 依稀恢复了年轻时的俊朗神色,看得呼颜难暗暗惊叹。
「原来风兄真的谢世了。唉,我们兄弟还以为有人跟风兄开玩笑哩,设了个灵堂触他楣头,没想到他真的死了。」
海潮冷冷地瞥他一眼。
「你若想吊祭他,长白派会依礼接待。若不是,呼颜兄可以离开了。」
「你……」被海潮倨傲无礼的态度惹火的呼颜难,老大不快地想出手教训,却听见兄长呼颜克再度开口。
「吊祭是一定要吊祭,我跟风扬的交情又不是一天两天。」
呼颜克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连亲手足呼颜难都看得不习惯。老大今天嘴角扬起的弧度,比起十八年加起来都要大。正感狐疑时,他听见兄长接著又开口了。
「但有件事要先请教海兄。我们兄弟一个半月前遣人送来的战帖,不知长白派如何处置。」
嗯,总算恢复正常了。呼颜难松了口气。
海潮凝视师兄的灵位,脸容平静地回答:「兴安派的挑战,长白派会有人应战,呼颜兄尽可放心。」
「呵呵呵……呼颜兄弟并无落井下石之意。」呼颜克邪邪勾起唇角,眼光变得热烈深邃。「只要海兄弟肯到兴安派作客,一切好商量。」
海潮脸色一变,哪裏不晓得呼颜克的盘算。当年他便是觊觎自己,才执意跟长白派作对。暗暗恼怒,正待发作时,三师兄夏川明已代为出头。
「长白派宁可作战到最後一人,也绝不容人侮辱!」
金鞭呼颜克不屑地斜睨向夏川明,「夏老三,我邀请海潮到兴安派作客,算是侮辱你们什么?你别往贵派脸上贴金了。风扬一死,长白派便没人有资格接受我们兄弟的挑战。我想要的,也只是海潮罢了,你们长白派的荣辱可不在本人眼下。」
「你……」
「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充满悲愤的声音传自门口,金银双鞭眼神如电地射往声音方向。
难怪他们兄弟会暗自惊悸,以两兄弟四十余年的修为,竟然让人侵到丈许外仍无所觉。来人功力之高,可想一般。
但等到两人眼光落在对方稳重的身形,心裏更加惊疑。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夥子,脸上仍有仆仆风尘,精锐有神的眼眸裏,有掩饰不住的悲愤,抿著沉毅的唇,以不动如山的姿势屹立在门口。
呼颜克的眼光一动,认出握在对方古铜色大手上的长剑,乃是长白派的镇派之宝天池神剑。
「大师兄……」 一声悲泣划破凝滞的对立气氛,如三月哀哀的杜鹃,声声泣血。娇小柔弱的身影,投入张臂迎接她的古振塘怀裏。
「柔儿……」古振塘抱住师妹哀泣、抖颤的身躯,那张泪涟涟的小脸,顿时拧痛了他的心。
同一时候,海潮的身子晃了晃,脸色更加的苍白,微垂下眼睑调息体内汹涌的紊乱真气。
「爹爹他……」
「柔儿……」古振塘沉重地点著头,师妹风想柔披麻带孝的打扮,已证实了他始终不愿相信的事实。师父是真的死了。
「师兄,你一定要为爹爹报仇……」
古振塘没有回答,只是紧搂住师妹。他知道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两道如鹰隼般锐利的眼光,投向金银双鞭。
薄抿的嘴唇冷酷地朝上扬起,呼颜克的神情倏地凝成一抹肃杀。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眼前的年轻人便是被公认为长白派後起之秀,有关外第一高手之称的古振塘。从他的架式、眼神,呼颜克已预估到他比当年的风扬还要出色。
「你这臭小子是什么身分?竟敢在我们兄弟面前张狂?」银鞭呼颜难气焰高张地斥问,古振塘没有回答,倒是夏川明好心地代为解惑。
「他什么身分都不是,只是恰巧是本门的继任掌门而已。」略带嘲弄的回答,令银鞭张大狭长的凤眼。
眼前的小夥子是虱扬的继承人?他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酸溜溜地认为眼前的年轻男子,除了个头比他高大一点外,没什么可取之处嘛。
「古振塘。嗯,果然是青出於蓝更胜於蓝。风扬有你这个徒弟,也该瞑目。」呼颜克颔了颔首称——,心裏对风扬著实有几分护意。
怎么连他收的徒弟,都要比他的弟子出色?这个电光石火的意念,让他兴起了嫉妒之心,打定主意要在古振塘羽翼未丰前,先行剪除。
古振塘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捕捉到他眼中的杀机。他环住师妹风想柔的肩,缓缓走进屋内。
想柔在他怀裏仍止不住地啜泣,古振塘忍住悲痛,眼光投向三师叔。
「师父是怎么死的?」
夏川明还来不及回答,想柔已叫了出来,仇恨的眼光投向海潮。
「爹是……」
「想柔!」夏川明及时制止她,眼光警戒地看向金银双鞭。
「两位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回。三日後的决战,夏川明会和海师弟一起赴约。」
呼颜克听後,顿时笑了起来,声音充满嘲讽。
「夏老三,不是我轻忽你。你目前的功力比起风扬当年只强不弱,但呼颜兄弟已非吴下阿蒙,再加上……」呼颜克的眼光爱怜地落在海潮没有血色的娇容,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食指般长的白色瓷瓶。「海潮刚才跟我交手时,已受了内伤。」
夏川明脸色一变,心焦如焚地投向扶著灵堂供桌一角的海潮求证。
「还是跟以前一样倔强呀,海潮。」呼颜克怜惜地道。「明明已心力交瘁,还要逞强。若肯在受伤时即刻疗伤,或许还不严重,偏又强自苦撑,这会儿不经三天以上的调养,只怕未能复原。这是我亲手搜集的灵芝玉露,是疗伤圣品。」瓷瓶从他手中飞向桌面,准确无误地站立其上。
他接著转向古振塘,唇角勾起肃杀的残酷笑容。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料理风扬的丧事。一个月後,我们兄弟在天池恭候古掌门大驾。」说完便和银鞭呼颜难从容离去。在门口时,正好遇见追在古振塘身後进门的海宁。
年轻时的海潮。
这一错觉,让他怔了一下,回头瞥向海潮,冷然、洞悉的眼光裏隐含著深沉的妒恨,看得海潮心裏发毛。他冷冷一笑,若有所悟的挥袖离开。
「师父……」伴随著海潮无力的倾倒的是海宁的惊呼。夏川明及时搂住那往下滑的娇躯,海宁随後赶到,有些粗鲁地从他怀裏抢回师父。看见师父嘴角渗出的血丝,小脸上满是焦急。
夏川明怔忡著,随即从供桌上拿起那瓶灵芝玉露,打开瓶盖,喂进海潮口中。
他肯定呼颜克绝不会伤害海潮。
如果他像他爱得那样深的话。而他确定呼颜克对海潮的情感不比他浅。
望著那两张靠在一起、非常相似的绝美娇颜,夏川明心中不禁也泛起一抹苦涩和妒恨。他匆匆瞥了师兄的灵位一眼,不顾海宁的反对,抱起海潮无力的身躯,朝厅後走去。
海宁怔了一下,携著侍女阿丽追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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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师兄,我师父不可能是凶手,你别听她胡说。」海宁抓住古振塘的右臂,坚持道。
「师兄,你别听她的,是我亲眼所见!」想柔一把推开海宁,抱住古振塘的手臂。
「你亲眼见到什么?」海宁不甘示弱地改抱住他左臂,圆滚滚的黑眼瞳漆亮有神,充盈著不满的质询。
「我亲眼见到海师叔抱住爹……」
「没错!夏师伯刚才就说家师抱住大师伯,施展内力抢救……」
「才不是呢,明明就是他杀了我爹……」
「你信口雌黄!师父没有杀害大师伯的理由。再说,你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那海师叔为什么不否认?」
「师父也没承认啊。何况师父伤得这么严重,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哩。」
「你狡辩!明明就……」
「好了!」古振塘大喝一声,用力甩手将两名昵喔娇啼吵个没完没了的少女甩脱。
只见右手边的风想柔扁起樱唇,乌亮的凤目醮满泪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出来的样子。再看看左边的海宁,手握成拳,跟想柔如出自同个模子的璀璨凤眼,那两排绵密微翘的羽睫沾满泪雾,神情同样委屈。
他一个头两个大,左顾右盼,不由得头晕目眩,眼花撩乱。酷似的眉目,令他觉得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泪娃娃对著他。
哇!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候哭嚎出声。
右边的风想柔掩著脸嘤嘤啜泣,左边的海宁也揉著眼低低泣诉了起来。
古振塘张了张嘴,多想效法她们一哭了事,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地强忍住。
「师兄好凶……哇……」两人不约而同的冒出相同的指控,各指向古振塘的纤指,於两人眼光交会时,停在半空。她们诧异地收回手掩在小嘴上,这个动作更让两人心裏的惊疑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