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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赞收敛心神,摆出为人兄长的威严,以掩饰失态。

  “这是跟大哥说话的口气吗?你中途溜走,放我一个人被围攻,我还没跟你算帐!”

  围攻?说得好像他是那种不顾兄长死活,贪生怕死的懦夫哩!

  也不知道是谁姗姗来迟,害他在婚宴上被人包围着敬酒,说一些言不及义的废话,才会在忍无可忍下,趁众宾客被兄长的出现吸引,围过去打招呼时,闪身离开,打个清静地方打个盹、醒醒酒。

  而现在他居然要跟他算帐!

  礼谦冷睨礼赞故作严峻的表情,微挑了下眉。

  要算就来算吧!

  眼皮一抬,他望着苍天似在自言自语地喃道:“我被围攻时,你又在哪里?”

  仅管那声音又轻又柔,却听得礼赞想打哆嗦。

  弟弟何时把爹的神情学得这么像哩?

  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怪吓人的!

  “不能怪我。”礼赞摆出无辜的表气,语气却有些心虚。“我被钱老板缠得脱不了身,才会晚一些些到场……”

  “是是……”礼谦像是被说服似地优雅颔首,徐慢的语气冷不妨一转,目光跟着凌厉如刀地掷向兄长,“被秦淮河畔的名妓顾小怜缠得脱不了身吧。”

  “咳咳……你真是爱说笑!”没想到自己跟钱老板去见顾小怜的事会被他知道,礼赞狼狈地咳嗽、摇头。

  “不晓得大嫂听了后,笑不笑得出来。”他冷冷一哂。

  “想谋杀亲兄呀!”礼赞脸色一变,见礼谦只是耸肩,不置可否,表面的冷静立即龟裂,破口大骂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转性了!上回陪礼荭到铁家庄找铁炽讨回公道,刚才又出手教训污蔑礼荭的八婆,表现得很有手足之情,没想到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打算隐害向来待你不薄、忠肝义胆的大哥,你好狠的心呀!”

  这番控诉字字血泪,句句揪心,纵是顽石也会被骂得点头,不信你胡礼谦会比没灵性的石头冥顽!

  果然见到礼谦转过身,低头往通向花园的阶梯走去,宽厚的肩膀抖动得异常厉害。不会是羞惭得痛哭流涕了吧?

  虽然无法相信弟弟会被他几句话就骂哭,礼赞还是好奇地加快脚步绕到他面前,却见那张俊朗倜傥的脸上非但没有他想像中的泪水,还一副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模样,登时气结。

  “噗哧!”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礼谦立即破功,不顾形象地呵呵笑出声。

  “你你……”

  “什么叫讨回公道?”礼谦止住笑声,仍在颤动的嘴角不留情地掷出数落。“明明就是礼荭灌醉铁炽,害他酒后乱性,还拉着我到铁家庄强逼铁炽负责!那位夫人对她的指控也非无的放矢,铁炽的确是为礼荭神魂颠倒才……”

  咦?怎么不说了?

  礼赞不由得感到狐疑,没提防到礼谦话锋急转直下,将箭头指向他。

  “至于你,平常不是逼着我孔融让梨,便是像今天一样,自己跑去快活,把事情都丢给我一个人扛,还有脸说自己待我不薄,忠肝义胆?”

  礼赞登时傻了眼,他今天吃了什么,脾气这样冲?

  “我没这么过分吧?”他委屈地说,“只是上回听到顾小怜的琴音歌声难以忘怀,才会跟着钱老板再去一回。我也是确定事情都安顿好了,才出去的呀。而且跟钱老板谈好一笔买卖,没有只顾着快活,忘了正事。”

  礼谦知道自己的话有点过分,兄长别无爱好,独独雅好音乐,难怪会对顾小怜难以抗拒了。

  “我不是怪你。”他语气缓和了下来。“我讨厌跟人应酬,今日若不是礼荭的婚宴,我早就拂袖走了。”

  “我知道你受苦了。”礼赞眼底充满同情。

  他到时,看到众人围着礼谦敬酒,虽然礼谦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泄漏出心里的不耐烦,当时心里便很过意不去。可在下一刻钟,便发觉被围着灌酒的人换成自己,礼谦不知去向,才会在喜宴散后,前往内院寻人。

  “我保证下一次,绝不会放你应付这种场面。”

  “没有下次了!”礼谦冷冷地回答,“咱们只有一个妹妹。”

  “这倒是。”被弟弟这么提醒,礼赞登时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已长成,嫁给别人做老婆”的心酸。

  想到向来宠爱的妹妹终于是别人的了,以后再不能朝夕相对,不禁有些凄然。

  可……比起娘子的脾气,心酸、凄然都只是小事情。

  “你不会告诉你大嫂,大哥去……”他硬着头皮要求保证。

  “真不懂你。”礼谦对着兄长摇头叹气。“明晓得大嫂妒性坚强,老是背着她做坏事。”

  “那算是什么坏事!”礼赞为自己辩解。“男人不偷腥,就不叫男人了!何况,我只是去听顾小怜弹弹琴、唱唱曲……最多摸摸小手,亲个嘴罢了,又不是多坏的事。只是你大嫂是个醋坛子,为了咱们家的和睦,你一个字都不准说。”

  “当我三姑六婆呀!”礼谦白他一眼。

  兄弟那么多年,兄长竟听不出来他是在逗他。

  “呵呵……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礼赞心情一放松,先前被忽略的事便浮上心头。他纳闷道:“你知道是礼荭设圈卷给铁炽跳,也认为那女人没说错,为何连续两次暗算对方?我还以为你是为礼荭教训她哩!”

  “你到很久了?”礼谦的心情复杂了起来。

  虽然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那群女人的谈话上,兄长的身手也非泛泛,仍然无法解释自己何以一直到兄长出声,才发觉他的到来。

  当时他在想什么?

  某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在心底深处引发钱塘海潮般的震撼,他似乎明白了。

  “我以为你知道。”礼赞狐疑地注视着弟弟苍白的脸色。以礼谦的功力,岂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

  但他好像真的不知道。

  不然以他的个性,会把教训人的机会留给他。

  可是礼谦不应该不知道。

  他并没有刻意隐藏形迹,若不是那群女人聊得太专注,连她们都可以发现他。

  那群女人还说,上个月铁庄主大寿时,口出恶言的妇人也是在同样的地方出事,他敢说出手的人便是礼谦。

  他同样藏身在银杏树上,出手点中妇人的环跳穴,害她五体投地扑倒在地。

  他原先以为礼谦是为了替礼荭出气,才会出手教训人,礼谦却否认自己是帮礼荭讨公道。

  但如果不是为了礼荭,礼谦有何理由接连两次出手对付一名妇人?

  越想越不明白,礼赞只好询问当事人,但还来不及问出口,便看见礼谦快速转身,连忙喊住他,“你要去哪里?”

  “新房!”

  回答的声音隔着一丈距离飘来,礼赞无心赞叹弟弟敏捷的身法,而是讶异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想法。

  礼谦去新房干嘛?

  他不是那种会去闹洞房的人,那么他……

  恐怕就像前一道难题,即使想到头痛,仍是思索不出缘由来吧。

  索性跟过去瞧罗! 

  第二章

  礼谦很明白自己是为什么出手。

  说到底,不过是一股冲动。

  然而,两度让他不由自主出手的冲动,都不是为了替妹妹出气,而是……

  奔向新房的脚步,距离两回冲动的发生地——中庭花园逐渐遥远,他的思绪却相反地贴近……重叠……

  * * *

  事情要从一个半月前说起。礼谦忍无可忍地离开铁家庄主人铁雄的五十岁寿宴。

  那时约莫过了未时两刻,比起寿宴会场上的喧闹,风光明媚的中庭花园犹如空城般静寂。

  礼谦一眼便看中那株高耸的银杏树,眨眼间,已在树上找到舒适的安身之处。

  几次到铁家庄做客的经验告诉他,枝叶茂密的银杏树是逃避人声喧嚣最好的去处,只要藏身树上,除非他主动现身,谁也猜不到他会在那里。

  闭上眼眸,感觉着拂过水面的夏风湿润地吹来,周遭是安静了,思绪却凌乱纷纷,越发不可收拾。

  向寿星公拜过寿后,本来可以更早离开寿宴,有个人……却让他留了下来,目光好几次不由自主地落向同桌的少年,那穿着一袭金银色凤纹袍服的华敏璁。

  他有着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孔,却不是吸引他的原因。

  他虽是看着华敏璁,盘旋在脑中的影像,却是另一张皮肤白嫩、五官更形细致娟秀,与华敏璁从同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柔美秀颜。

  她是华敏璁的孪生姐姐华敏瑜。

  礼谦当然不承认是因为华敏瑜才盯着华敏璁看,他会看他是……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吧?

  打从昨晚见过华家姐弟后,有道声音不断地在脑中回响:是谁作的决定?

  当铁炽通知他和礼荭,华家姐弟在了解全盘情况后,提出跟他们见面的要求,一束束难以言喻的战栗便窜过他全身,那是每次将遇上对手时,会有的兴奋预感。

  他知道事情的发展将超出他与妹妹的期待,而他也等到了。

  当时的情形仍历历在目,礼谦仿佛还听得见铁雄夫妇带着华家姐弟踏进他居住的独觉院里的每个脚步声、每个呼吸声,还有每一句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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