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对不起你……”
“不……您别这么说。”她哽咽道,脸上有笑有泪,“这些年来,虽然在称呼上我们并非母女,但您一直是以母亲的心在照顾我呀……”
“宁儿……”
“娘……”
终于能喊出这些日子来盘据在胸房里,始终不知该如何喊出的称谓,她放声大哭,纵容自己抱紧如今可正名为母亲的姑姑师父,将郁积在心头的伤痛宣泄。
她哭,哭这些年来都不知姑姑师父原是生身母亲;她哭,哭自己连亲生父亲的一面都不得相见;她哭,哭自己到如今才知身世;她环哭,哭父母虽然相爱,却落得有生之年各分东西,好不容易相见又以死为别……
她哭……
她哭……
“宁儿……”海潮亦是身心俱痛,泪流满脸,但心疼爱女已泣不成声,勉强打起精神柔声相劝,“别哭坏身子呀,宁儿,不然娘会好心疼的……”
“是……”她吸了吸鼻子,渐渐止住哭泣,抬起一双湿蒙红肿的眼眸心疼地望着同样是泪眼相对的娘亲,温柔地替她拭泪。“娘也别哭喔。”
“嗯。”海潮微扯嘴角,也替女儿拭泪。
稍后,等母女俩的情绪稍微平复,海宁问出心头的另一个疑惑,“娘当初为何没回头找爹,告诉他您有宁儿了?”
“对不起。”海潮怀着对女儿的深切歉意说,海宁急忙摇头。
“宁儿这么问,并没有怪娘的意思。”
“可是娘觉得对不起宁儿,如果不是我想太多,你跟你爹就不会连一面都没见着了。”
“娘……宁儿知道您这么做,是为了我们好。”
“唉。”海潮目光幽远的凝望前方,陷人凄迷的往事中。“当年我回到海家后,才发现有了你。本来想带着你离开,娘的娘却央求着我留下来,要我把孩子生下后,交给兄嫂抚育。我想了又想,知道这么做才是真的对你好,便依照母亲的话做。后来,你都知道了……兄嫂将你视如己出,你快快乐乐的长大,直到我接到师兄的信……”
“如果当初您带我回长白,或许……”想到这里,海宁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对不起。”海潮好抱歉地搂紧女儿,“娘的本意是不欲你介入河湖中事,更想把这件事永远埋在心上。大师兄要是看到你,一定会立刻认出你就是他的女儿,可我……最终还是忍不住对他说了……”
“所以爹在临终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海宁的心情说不出是悲是喜,还是两者混合的激动。
“嗯,他知道,而且想见你……”
“可是他终究没见到我……”海宁的悲泣再度让母女俩抱头痛哭,那低哑的泣声犹如杜鹃啼血,令闻着也忍不住跟着难受,一个不留神,轻撞了一下门板。
“谁?”海潮不愧是长白七侠中,身手仅逊于风扬的高手,尽管情绪处于悲痛中,耳力依然灵敏,这轻微的撞击声迥异于风声,立刻被她听了出来。
“是我……”嗫嚅的应声之后,朱长乐推门进来。
“你、你……怎会在这里?”海宁从母亲怀里跳起身,面露惊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朱长乐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说。“还不是下午的时候,我们说得好好的,你却突然说自己心情乱,跑了开去。我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你为什么会心情不好,越想越是坐立难安,才会想溜进这里找你。也幸好阿丽肯帮忙,说服香香让我上楼见你,可你不在房内,我又正好听见箫声,便循声找了上来,听到你们的谈话声,没敢打扰,等了一会儿听见你又哭了,我一个着急就……”
也就是说,他把一切都听清楚了!
海宁又急又恼,“你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一头雾水。
“你会不会把我娘还在世的事告诉王爷?”要是辽东王知道这件事,迁怒于海家,可就糟糕了。
“啊?”朱长乐显然是此刻才把海潮与父亲无缘的未婚妻联想到一块。
“你说呀!”海宁急得想冲上前抓住他领子逼问,幸好还有一丝理智,只朝他逼近一步。
“我当然不会说啦。”朱长乐理所当然地道,“要是给家父知道海……姨还在世上,家母也一定会知道,使起小性子,家父又要被赶到书房睡了。所以这件事,还是不说为好。”
海宁松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樱嘴抿了抿,垂下眼睑道:“谢谢你。”
“我们之间不需要谢谢吧。”他微笑地说,投向她的目光蕴满柔情。
海宁脸一红,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甜蜜,但又有些不安。
“你现在知道我不是海家的千金小姐,只是个……你会不会……”
留这么多空格要他自己去想,还要他回答,朱长乐顿时头有点头大了起来。但幸好他天纵英明,很快便把空格给填上。
“我喜欢的人又不是什么家的千金小姐,而是四岁时拿着树枝打我、凶巴巴,又说我讲的笑话不好笑,长大后对我这个人见人爱的俊儿郎爱理不理,还不准我对别人说笑话,现在又紧张兮兮地怕我不喜欢她的宁妹妹……”
“你……乱讲,我哪里有怕你不喜欢我……”她脸上一阵发热,心情更是乱七八糟,一方面想否认他有关她怕他不喜欢她的话,一方面又为他说只喜欢她而芳心甜蜜,只能掩住发烧的脸颊,摇着头,啐道:“乱讲,乱讲!”
“我没有乱讲,我是真心喜欢宁妹妹……”
“还说!”她跺了跺脚,羞得只想钻个地洞躲进去。
“你要我说,我就再说……”
“人家不是那个意思!”
“哈哈……”朱长乐被她娇羞的可人模样逗得大笑,屋内残留的悲伤气氛顿时被他的笑声盖过。
海潮注视着这对天真无忧的小儿女,心情感慨万千,欣喜多于悲伤。
但愿海宁和朱长乐能如他们的名字一般,安宁义长乐,携手到白头,弥补她此生未能与心爱之人共偕白首的遗憾。
※※※
这天,呼颜克带领众人来到镜泊湖东北的山区,这里有座小北湖,附近的山坡上从东南向西北排列着七个火山口.成带状绵延数十里。
最小的火山口长度有好几里,最大的那座更达十数里,而且每座火山口内都是茂林遍布,古树参天,这里便是地下森林所在。
众人看到如此奇观,无不啧啧称奇。
呼颜克指着最大的一个洞口道:“这里的奇观也不知存在多久了,底下都是原始森林,长满红松、鱼鳞松、黄波萝、水曲柳、胡桃揪、紫缎、械、山杨等等,每棵树都有百年以上的历史。最可贵的是,林中有许多名贵的药材,我曾多次入内采药……”
“里头密林遍布,不会迷路吗?”海潮好奇地问。
“一开始的确是担心迷路,但别忘了我们鄂伦春人原本就习于山中生活,摸个几遍,就不再是问题了。而且林内野兽颇多,倒是猎人的天堂。”
“呼颜伯伯说得人家好向往喔,真想下去一看。”海宁娇滴滴的说。
“这有何难的!”呼颜克朗笑道,“我辈都是练武中人,加上我已命人准备好绳索,入内无虞。”
在呼颜克的安排下,众人借着绳索的辅助,顺着地势进入地下森林。
里头古木参天,日光也难照射入内,不仅视线不明,湿润的空气里温度陡降,加上林木生长茂密,路径陡峭,可说是寸步难行。
幸好众人都身怀武技,以轻功在树上芽行,不时惊扰雀鸟,将树上的动物吓得逃窜,终于来到森林中心,才跳下地面。
海宁抬起头,眼前的这棵树不知有多高,只见那笔直的树干伸展向天际,浓绿的枝叶成伞状与群树交叉,几乎遮蔽了天空,这时才知这座地下森林离洞口有多深。
“大家小心。这里野兽极多,不时可见野猪、虎、熊、豹等出没,加上浓荫蔽天,一不小心就分不清方向,要是走散了,可不容易找到人。”
“呼颜伯伯在吓人吧?”海宁畏缩地朝海潮靠近。
“我可没吓人,森林对于不了解它的人而言,是很危险的。不管是地下森林,还是地上森林。”
“我想也是。”朱长乐朗声附和,“在下虽然不像呼颜掌门对森林的情况那么了解,但也有过好几次和家父上山打猎的经验,若没有熟悉地形的向导带路,的确是极为容易迷路。”
“世子害怕了吗?”呼颜鑫嘲弄地问。
他一口鸟气已经忍很久了。
好不容易遇上海宁这样的美人儿,哪知道朱长乐一来便指称海宁是他的未婚妻,警告任何人不得染指。
更气恼人的是,他的伯父下令不可得罪长白派来的贵客,害他只能对朱长乐的气焰暗恼于心,不得发作。
偏偏连妹妹都被这外貌温雅,只会说笑话,却看不出来有何能耐的草包朱长乐给迷住。这几天朱长乐与海宁态度亲密,让他妹妹暗地里掉了不少眼泪,他更是看得眼红,直想找机会给朱长乐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