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她。”景文掩不住初为人父的激动,顾不得向母亲行礼告退,便冲向后院去看妻子。
他才走到房门口,就被匆匆奔出的丫鬟堵住。
“不好了,庄主,产婆说夫人好象有血崩的迹象。”莲香着急地禀告。
“血崩?!那该如何是好?”景文被她的话吓得不知所措。
“庄主,得快请大大过来。”莲香连忙提醒吓呆了的庄主。
景文返身回到大厅,正想催家仆快去请大夫,恰好见到原先去请的大夫已经来了。
“许大夫,拙荆血崩,你快去看看。”
景文拉着许大大直奔后院,被关在门外的他不停地在廊下跺来跺去,连刚生下来的那对孪生儿女也没心情看一眼,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许大夫才走出来。
“大夫,怎么样了?”
“夫人的情况十分危急,老夫也只能尽人事了。”许大夫摇头走开,景文连忙跟上前去,命人取药煎药。
直到第三天,许大夫才将产妇的情况稳住,半个月之后,明瑶终于脱离险境。
“有件事老夫不得不告知庄主。”
“许大夫,你有话就直说吧!”
“夫人的情况虽然稳住了,不过……”
“不过什么?”
“唉!只怕以后不能再生育了。”
景文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情况有多严重呢!“不要紧,我已有一儿一女。再说,生产这么危险,明瑶以后不生也好。”
“难得庄主这么豁达。”许大夫放心地点头离开。
景文回到房内探视妻子,只见明瑶正逗弄着那对双生子。
“明瑶,你好点了没?”
“我好多了,相公。你看咱们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真是可爱。”
“是呀,辛苦你了。”他在妻子的脸颊上印下一吻。“这对娃儿把你折腾得好辛苦。”
“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明瑶娇羞地说。
“谢谢你,明瑶。”景文深情地笑道,指了指儿女身上挂的玉佩。“娘把传家玉佩给了这对孩子,你看。”
明瑶从婴儿身上拿起玉佩细看,发现是一对各刻着龙凤图案的上好青玉,她的心中又惊又喜,这代表她在赵家的地位提升,也代表她实实在在地成了赵家的一分子。
“这是对暖玉,冬暖夏凉的,以后再也不怕孩子冻着、热着。”景文搂住娇妻喜孜孜地说,并且温柔地在孩子和妻子的脸颊上各印下一吻。“你们都是我的最爱。”
明瑶心情激动地靠在夫婿怀里,望着手中这对粉嫩的稚儿,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她是母凭子贵,将拥有一切安居在山庄中受丈夫宠爱、仆人敬爱的权利。她不禁开始幻想着未来的幸福,她将守着孩子和丈夫,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 ※ ※
与长安并驾齐驱的城市——洛阳,由于交通便利,聚居着从国内外各地来的商人。城南的晴丰市,每天更是挤满人潮,商家们笑呵呵地忙着送往迎来。可是有家“利通行”却大门深锁,接连好几天都放弃大发利市的机会。
利通行是家经营南北货的商号,透过潜运之便,将南方生产的绫罗锦绢等高级丝织品源源不断地向关中输送,同时也跟经常往来于丝路的胡商合作,销售西域的名产。
利通行的老板不过才二十三岁上下,虽然开业不到两年,但由于做生意诚实无欺,货色又足,使得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可是这几日却不见他开门做生意,许多吃了闭门羹的客人在门外蹙眉叹息,纷纷暗中忖测。
利通行的老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担忧地想。要不然几乎是全年无休的商号,怎会突然接连几天不做生意?
事实上,利通行的老板的确出了事。
推开深锁的朱红色大门,绕过店铺、仓库,走进小巧的花厅,一个年轻人正愁眉深锁地和一个中年妇人隔着圆桌对坐。
“都赔光了吗?”中年妇人颤声地问。
“孩儿不孝。”年轻人沉痛地回答。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运送江南那批货的船在徐州和另一艘货船相撞,我们的货就这样沉了。而我们跟胡商订购的那批宝石也在路上出了事,现在还不知道拿不拿得回来。”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余凤英听得晕眩不已,她捂住胸口,顺平了急往脑门子冲的一股气,闭目沉思应对之法。
她省吃俭用了一辈子,才筹足银两让儿子开业做生意。景武也很争气,将生意打理得蒸蒸日上,她心想,指望的那一天也许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没想到竟然祸从天降。现在,他们非但不能出十三年前的那口怨气,还会破产、背负债务,叫她将来有何面目去见死去的丈夫?
她想起二十三年前的往事。当时她是个随父兄打家劫舍的女贼,因为身负重伤而昏倒在路旁,幸被行商经过的赵守礼所救。
她感念赵守礼的救命之恩,又心仪他的翩翩风采,终于在一个良宵花月夜委身相许。她甘愿做小,随他返回龙凤山庄,却没料到他的元配妻子不但不肯接纳她,还和守礼大吵一架。
赵守礼另外买了一栋屋宇安置她,两人缱绻恩爱,度过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那是她这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直到守礼过世后,她的悲惨日子才来临。
首先,那个狠心的女人不准他们母子祭拜守礼,任她和景武跪在山庄门口三天三夜也不搭理。后来,又用尽千方百计将他们母子逼离长安。她带着景武颠沛流离了许多年,才在洛阳落脚。
靠着守礼留给她的微薄财产,和在长安时学会的针线功夫,她勉强挣了些钱扶养儿子长大成人。
景武孝顺又勤快,先跟着商行老板南来北往地跑了几年,才攒足钱开店做生意,这一两年倒也干得有声有色,只是没想到会突遭大祸,将所有的钱赔光。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余凤英叹了口气,心疼地看向儿子纠结的眉宇。
“现在只有把店顶出去,先还了债再说。”景武无奈地说。
“秀玲知道这件事吗?”
“我还没告诉她……她怀了身孕,我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景武想到妻子娇弱的身子,心中的忧惧不由得加深。他本来还打算另外买栋房子让母亲和娇妻居住,免得一家人全挤在窄小的店铺之内。现在一切都泡汤了,搞不好连这点栖身之所也没了。
“我看这件事情……”余凤英沉吟了一会儿,心中终于有了决定。“我们回长安。”
“回长安?!”景武错愕地说。
“是的,回长安。”
“回长安做什么?”
“我们到龙凤山庄去。”
“娘,我们怎么可能回去?您难道忘了当年大娘是怎么对我们的?她把我们排拒在庄外三天三夜,任我们在外面挨饿受冻,还把我们赶离长安!她不可能会接纳我们的。”景武激动地说出实情。
“可是你终究是赵家的二少爷,你有权拿回属于你的一切。再说,现在可能是你大哥当家,景文那个孩子天性纯良,你记不记得当年他还偷偷塞了粒馒头给你吃?”
“大哥虽然待我们很好,可是大娘她……”
“事情已经过了十三年,她不应该再记恨……”
“娘,她如果不记恨,就不叫宋青莲。”景武忿忿不平地说,“她可以隐忍十年,直到爹死后再对付我们母子,怎么可能过了十三年就将这件事忘掉?她心肠狠毒……”
“够了,景武。”余凤英恼怒地制止儿子。“再怎么说她都是你大娘,我不准你再批评她。其实当年我跟你爹也有错,我们不该在尚未得到她谅解之前就先行拜堂完婚。你大娘她……她是个千金小姐,虽然心眼小,但好歹也帮你爹兴家立业,龙凤山庄有今天,她居功厥伟。娘也是女人,自然了解她的心情。有哪个女人甘心见到丈夫移情别恋、另结新欢?她只是忍不下这口气而已。”
“可是她把我们赶离长安……”
“因为她认为我们的存在对她而言是种耻辱!”
“那我们现在回去还不是一样。”景武不表乐观。
“事情已经过了十三年……”
“过了几年都一样的,娘。大娘心胸狭窄,她永远不会忘记爹爱您甚于爱她。她一辈子都会记恨这件事的。”
“可是我们已无路可走。我相信你大哥不会见死不救,他会帮你的!”
“娘,我们不需要他帮忙。”景武激动地反驳,“我们母子流浪了十来年,从来没要他帮过……”
“可是你就要破产了……”
“那又如何?我们可以重头再来。娘,我还年轻,虽然以后的日子会苦了点,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再努力几年,我们还是可以再有一间自己的铺子。”
“不是娘不愿受苦,娘担心的是秀玲。她身子娇弱,现在又有了孩子。景武,你听娘说,这么一点钱对龙凤山庄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相信你大哥他出得起。只要你肯去求他,他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