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恨那个女人欺骗了他如此久。他恨,恨他付出的婚姻,原来只是一场可笑的闹剧。他一直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知道真相,是由于孩子曾出过一次需要输血的车祸,否则,也许就这么一辈子的被那个女人冷眼地嘲笑着。该庆幸孩子是少有的RH阴性A型血液,还是该怨恨孩子为何不像他们家族一样,属于大众化的0型?起码他不会因此而痛苦至今。
不知情,有时比知情来得痛苦。
他一直以为自己精明过人,没想到竟连妻子有了别人的孩子,他却依然一无所知。
离婚,没有失去所爱的痛不欲生感,毕竟当初也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他或许不相信爱,但却不反对婚姻。因此,对他而言,结束那段婚姻,被背叛的刺痛才是心头真正的伤。
龚希一朝床边跨了步,目光几乎是焚毁似地燃过子谦那酷似沈韵竹的眉、鼻。
她只爱她自己,她诚实地告诉过他。所以离婚时,她没有要求把孩子交给她——对于她的“翻版”她并不感兴趣。当初没有将肚子里的孩子堕掉,并不是为了什么爱,只是单纯地为她自己的身体着想,她甚至坦白地对他承认!她也不爱孩子的父亲,只是在那一段他出国的日子之中,对方的甜蜜攻势着实让她有些晕沉——新鲜,是她创作的灵感。
心寒的不只是她的欺瞒,更是她的不动声色。怎能冷漠得一如无事人,在她扯下了如此一个大谎言之后。
他将眼光转向那个脸上藏不住心事的人影。同样是女人,为何有如此大的不同呢?
那个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正被注视着的女人,动了下身子,孩子似地揉了揉自己的腮颊,头一偏,又陷入平稳的呼息之中。
兰祺的天真无邪也是伪装的吗?他多疑的心,审视有她天使一般的娇美睡颜。
不,她不会——龚希一断然地告诉自己,她甚至单纯得做不来伪装的表面工夫——所以,她总是惹恼他。
她难道没有受过伤害?难道她身旁所有的人事物都没有什么黑暗面,足够让她心生警惕?她怎么能对一切事物永远乐观微笑?
龚希一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恶意、嫉妒与一抹难以蔡觉的情感。猛然低下了身,他掀开了被子,伸手到她的身子底下抱起了她。
“唔。”被惊动的她,动转了下脖子,才徐徐地张开眼睛。
“你......!”龙兰祺才举起手来,喊出第一个字,她那仍微张的唇就被他不容拒绝的热力给封住。
“闭嘴。”他以唇轻扫过她的柔软。“子谦在睡觉。”
她睁大了眼,闭上了嘴,手啪地一声捣住了自己的唇。他——吻——她!
在作梦吗?整个人被抱在龚希一的胸臂之间,随着他走动的脚步而贴近他的身躯,她仍显得迷迷糊糊。
她混沌的脑子中一团泥拟的不甚清醒,只是迎着头,看着他下颔的线条。这人靠起来不甚温热,男人不该都是暖呼呼的吗?起码小说中都是这么写的原来人的体温和个性有关,他平常就不爱搭理人。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低下头凝睇着她。这样黑白分明的眼,这样无心机的神情,一个人在刚清醒起该是最真实的吧?
抱着她,走出子谦的房间,他在门边的走廊放下她,轻轻地关上了门。
让她背靠着走道的墙面,双手置于她脸庞两侧、肩胛上方,让她一身的不知所惜与谅慌的娇羞只能在他的箝制之中。又上前一步,贴近她怡人的馨香,也接触到她属于女性的柔软身子。
她伸手抵在他的胸前,整个身子极力往后缩,揪着一颗被他看得拧起来的心,她咽了口口水,垂下了眼。
“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
“为什么?我正巧觉得这样子很舒服——软玉温香在抱。”他蓄意逗弄着她的心慌意乱。似冷凝的眼中,却燃起一把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心焰。
“我们两个站的姿势很色情。”她很快地抬起头,很快地瞪了他一眼,很快地把眼移开,很快地想用力摧开他。“放开啦,这是走廊耶。”
“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
他揽住她的腰,风一般地闪入旁边的另一间房,在她还来不及反抗与拒绝前,将她锁进了他的房间。
“你很奇怪。”在他手劲稍松之际,她趁机跳离了他的怀抱。“今天出门才和我吵架,回来后就对我又搂又抱……”
“又亲又吻。”他接着说,毫无意外地看到她闭上嘴,微红了颊。
相对于沈韵竹的欺瞒,她的真实是项吸引人的特质。吻她,则是种由心发出的举动。
虽则他知道自己一千一万个不应该吻她。
他并不打算“再”对一个女人认真——即使他在龙兰祺身上感受到的感情波动,比沈韵竹来得多。
龙兰祺,值得男人认真。他告诉自己。
所以,他不该挑动她,不该诱惑地勾动她本就为他动心的那份情。但,男性的优越感却还是让他动手了,只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尊,只为自己的受吸引,他竟然吻了她——吻了会因他而心碎的她。
“你走。”他背过身低喊,开始愤然于自己的不想抽手。
“我不走。”龙兰祺着实被他的举动惹火了,饶过他绷紧的背影,走到他身前,仰头注视着他的阴郁。
逗逗她、玩玩她,又一把将她推开。当她是小狗、小猫吗?
“女人不该太烦人。”他又扳回一贯的讥讽面孔。
“对啊,这样男人才能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游戏人间。”她皱皱鼻子,食指戳向他的肩。“哼,男人。”完全一派龚希一式轻蔑口吻。
他动了下唇,有些想笑,却有更多的悲哀。和龙兰祺相处的日子总有着阳光,但他却从不是个适合阳光的人——他太愤世嫉俗,他太黑暗无光。
“怎么不说话?”他的沉默反让她不安,直觉伸出手想抚开他又纠结起来的眉心。
“女人,这是我的卧室。除非你想躺在那上头......”他挑起眉,牢牢地捉住她的手掌,锁望住她的眼眸,刻意地捉紧她的手,吮吻过她的掌心,满意地看到她抖了下身子。
“否则,别随便碰我,懂吗?”
冰冷的话语中带着侮辱的亲昵,而深黑的眼眸则燃着火灼般的危险。
“别随便碰我。”她把他的话丢回,同时用力拉扯回自己的手。
“如果没有事的话,门在那边。”他下巴高傲地昂起向门。
“龚希一,我不是你叫来的应召女,也不是供你玩弄的宠物!”她朝他吼出声,内心所受到的伤害尽数展现于她的双眼之间。“我没有要求和你单独相处,我只是想陪子谦,是你毫无理由地把我拉来,又莫名其妙地把我挥开。”
“我承认我犯了错,可以吗?”错在一时冲动,把你拥入怀中。他寒着脸说完了话,转身背对着她。
为什么他息是背对着她、推开彼此的距离?盯着他挺直的背脊,龙兰祺很无力地垂下了双肩。打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们似乎没有哪一次是和平收场的。快口快语的她老惹恼他,也该列为不受欢迎的名单吧?
那为什么亲吻她?即使只是唇瓣轻轻地滑过,那亲密的意味仍不待言喻啊,她不懂他,从来就不懂。
“算了,我们两个的八字一向不合。”她对着他的背自嘲地说着。“你放心,我会乖乖走出你的房间,但是能不能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吧。”他开始在脑子里摸拟着数个他可能亲吻她的合理理由。她要问的该是这个问题吧?终究,他轻薄了她。
绕过他的背部,走到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她盈盈的眼中,有着深刻的不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子谦?子谦让我看过你和他小时候的合照,你是爱他的——起码在那个时候你是爱他的。为什么?”
话才说罢,她己经从龚希一拢起的眉间及威胁眯起的冒火眼眸中得到了答案——他“又”发火了。
他低沉着嗓音,闪电似地快速自唇中闪出两个字:
“你滚。”
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碰触这个忌讳的话题?她学不会教训吗?
就因为她没有被伤害过,就可以这样揭开别人或许不想回答的问题吗?就因为想找出事情的原委,就可以这样一再追问一件她根本不明了的事件吗?龚希一抑住一身的怒不可遏,冷冷、冷冷地看着她。
他记得她说过只有她自己才能伤害她自己。何等自信啊,该有人让她懂得什么叫做“受伤”两字。
“对不起,我似乎永远不懂什么叫做适可而止,我常是热心过度,而忘了自己也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而已。”她扯着自己的衣抽,眼睑悄悄地垂下,静静地转身离开。
心头的那股怆然,却是怎么也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