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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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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笑既美又柔,看得他目不转睛。

  「你不要这样看我……啊!」白芙蓉惊呼了一声,黑色斗篷已覆住她的脸,眼前乌黑一片。

  一道灼热的温度烫上她的唇,坚定却又柔软地吮触着她微张的唇办。

  他的嘴--在亲她!

  白芙蓉全身僵若木头,连手都忘了要抬起来遮住自己的嘴,就楞楞地由着他将他的气息哺入她的唇间。

  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尖叫了一声,手臂陡地一伸推开他。

  「你怎麽知道这种方法!难道……难道……你对别人做……」

  她又气又恼的叫声未歇,脸上的斗篷就被扯下,她黑白分明的眼一见到他露骨的勾魂眼,嘴里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一迳呐呐地红着脸。

  这是怎麽回事?他现在真当她是--妻子吗?

  「这麽快就开始当一个吃醋到脸红脖子粗的妻子?」他轻笑着,从她不敢迎视的羞怯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人家才没吃醋哩。」她用力跺脚,扬起地上一阵尘上。

  「都气到冒烟了,还说没吃醋?」黑啸天逗她,贪看她娇又嗔的模样。

  「啸天哥哥乱说话啦!我不理你了!」

  她又想跺脚,却在他揶揄的笑容下忍住了冲动。她红着脸轻踢了他一脚,嘟嚷了声︰「我回家找师父去!」

  「我等你。」黑啸天低语。

  白芙蓉不语,快步转身离去,那纤美背影映着金黄夕阳,刺得他睁不开眼。

  再灿美的夕阳总归是要西落,而他们的恩怨正开始於这一日的黑夜……

  「师父,啸天哥哥说等到後天我十五岁生日时,他要来向你提亲。」白芙蓉抚着自己发红的颊,很快地看了师父一眼。

  「你没告诉他,等到你十八岁才能出嫁吗?」白玉相荏厉的眼直射向她,置於身後的双手早巳紧握成拳。又是一对为爱疯狂的男女!

  恨在岁月中酝酿累积,早已不再单纯,那会是一种毁灭。

  逝者既然已逝,那麽所有的错,就该由芙蓉这个生者来承担。

  「师父,你别生气。」白芙蓉自责地咬着唇,轻柔地说道:「我也没打算那麽早出嫁,只是替他问上一声……」

  白芙蓉蓦地打了个冷颤,不敢再走近师父--好阴狠的眼、好骇人的瞪视!

  「跟我来。」白玉相打断她的话,迳自飞步跨出房门、绕过屋侧,步入屋後的绿竹林,步向竹林深处那一片寸草下生的蛮荒地。

  这里居然有道百花结界!白芙蓉气喘吁吁地跟在师父身後,着迷地看着师父以舞蹈般的手势破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巫真独门封印。

  哪日,自己才能将巫真掌门的这道拈花手势使唤得如此行云流水?

  「……进来吧。」白玉相的心飘过一丝不忍,放缓了口气。

  白芙蓉甜笑以对,开心地与师父一同走入这处被隐密封印的空问。

  瞧,玉姨还是关心她的。说不准,玉姨正是要给她一份生日贺礼哩!

  白芙蓉好奇地跟在师父身後,走上一座以雨花石铺搭而成的桥梁。

  才跨上小桥,白芙蓉的颈背急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小桥通向一座绿竹屋,而绿竹屋里传出的痛苦呻吟,竟轻易地掩过桥下的水声潺潺。

  「……啊……」

  屋内传出的哀号声并非呐喊,却沙哑得让人不忍卒听。任谁都能听出那是声嘶力竭後,才会发出的心酸喉音。

  白玉相领着脸色惨白的白芙蓉推门而入。

  白芙蓉以为自己入了地狱!

  床上躺着一个人,或者该说--

  床上躺着一个怪物!一团烂泥般的肉块!

  属於人的肌肤在腐蚀之後,泛着腥红的血肉就这麽呈露在空气之间,随着每次呼吸而缓缓起伏着。那具惨不忍睹的躯体每一次起伏,都像在对上天作着血泪控诉!

  上天或者没听到这人的呼喊吧!

  因此只让一些逐臭之虫探问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那些不红不黄、又黑又红的脓血,是比瓮底酱菜更让人作呕的色泽。

  「那是你师祖。」白玉相别开了眼。

  白芙蓉陡然栘开目光,脑中却怎麽也挥不去那所见的一切。

  「那不可能是师祖!」她虚弱地说道。印象中的师祖,是个丰艳如牡丹的佳人哪!

  「百花结界是巫真之首方能设下的独门封印。」白玉相低语。

  「师父……」白芙蓉冰冷的手指刺入掌间,阻止自己无礼地乾呕出声。

  「叫师祖,她听得见。」白玉相的眼与床上的「她」交会了片刻。

  「她听得见!」

  白芙蓉回过头,勉强在那团肉块里找到一双含泪的变形眼睛时,她忍不住蹲下身抱着双臂痛哭出声。

  「师祖!」白芙蓉止不住自己滔滔而出的泪水--因为害怕,更因为同情。

  师祖竟是在意志清醒的情况下,承受这样的苦难!

  「我也是这几天偶然探到这处结界,才知道她变成了这样。」

  白玉相说了谎,她亲眼目睹到师父惨状的那一年,白芙蓉才十岁。而那年,芙蓉已练了「绝艳」!

  床上的肉块呜了一声,白芙蓉一惊,恐惧地想後退,却又伯伤了师祖的心。

  好不容易,她勉强自己给了师祖一个微笑。

  「你师祖当年开口要离开巫咸国往它方自省,谁知道,她不但未曾离开,甚至在此痛苦地过了十多年。」白玉相不无惊讶地看着师父的「双眼」,竟一动也不动地停在芙蓉的脸上。

  「师祖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我为她整理床之际,意外在一处暗格中找到了这本书册。」白玉相谎言道,将书册递给白芙蓉。

  白芙蓉接过,就着首页阅读而下--

  绝艳,为一容貌殊丽之术。

  面貌本为平凡者,习此术法,必能增强其五官之娇美神韵,如秋桂馥香之撩人心弦;中等姿容者,习此术法,肌肤必然晶彻如玉,眉目娇媚若桃花之俏;面貌姣好者,习此术法,绝艳若出水芙蓉,倾城倾国。

  「既是倾城倾国,为何又会落得如此下场?」白芙蓉拧眉合上书册,没费心细看那些习法的过程。

  「这书册的後头两页,让我说给你听吧。及笄之女自习得此术之日起,容貌必能如不谢之花卉般娇丽十年光景,皮肉之伤甚且不易留下痕迹。只是习术之後,这一生便只有二回时日能结束自己生命,否则便会落得同你师祖这样的下场。」白玉相的话说得平静,彷若这些话早已嫺熟於心。

  「谁都不该为了一张皮相而变成这样哪……」白芙蓉打了个冷颤,喃喃自语。

  「我几日来采访巫咸遗老,方知绝艳原是古时男砚蓄养美女以换求荣华富贵之举--练术之女,将一生的芳华全都聚集在十年内绽放;十年後,焉能不急速凋零?」话说得甚是感叹。

  白芙蓉抬眼看向师祖,却与那双腐缺了眼睑而无法闭上的苦瞳对个正着。

  一阵心酸,珠泪滑下娇颜。

  师祖连嘴都成了一团没法开合的肉泥,什麽苦都说不出口哪!

  「我们帮不了她吗?」白芙蓉含泪问道。

  「我们帮不了她。这是受了诅咒的身子,不进食亦能生存,如此一日日退化成废人,得痛苦数十年方可死去。」白玉相闭上了眼,平息着胸中不安的心跳:「除非……」

  「除非什麽?」白芙蓉急切地问道。

  「除非能再度拿起刀子,活生生地将自己的心剐挖而出。」

  白芙蓉捣住自己的唇,再也忍不住胸腹间的难受。她狂奔出门口,在小桥边屈膝而下,不停地乾呕着,呕到胸口胃肠都发了疼,仍无法让自己舒适一些。

  活生生把自己的心剐挖而出!谁做得到呢!

  况且,那几乎已成肉糜的身子,哪有力气执起刀柄往自己身上戳?徒然受苦罢了!

  「我想,在她的身子还未完全退化之前,她试过想杀死自己--在她的胸前有一处凹陷的长疤……」跟着走出门的白玉相,证实了白芙蓉的想法。

  「我们常来看她吧!」白芙蓉把脸埋在藕色衣裙问,闷声说道。「我可以去找些让人安眠的药草喂给她喝。」

  「蓉儿--」白玉相低唤,疾言冷声中有着掩不住的伤感。

  「师父!」白芙蓉蓦地抬头,黑亮的大眼像极等待人温柔拥抱的孤雏--师父有多久不曾用这种语调叫过她了。

  「原谅师父。」白玉相强迫自己看着白芙蓉的脸。

  白芙蓉柳眉紧蹙,珊瑚般殷红的唇像甫绽的花蕾。「为什麽要原谅师父?我不懂师父的意思?」

  「你练了那套绝艳。」

  「巫真藏书库里的那册绝艳术法,少了後面几页……我当时仅知练了此法後,容貌能出色,且修练容易入手,未曾多加考虑便让五岁的你学习了绝艳……」

  狂奔之间,白芙蓉捣住自己的耳朵,却无法阻止自己脑中下断重复着方才所听到的一切。

  「绝艳之术,成人习之,可自运其芳华十年;幼童习之,则自十五岁始,便可视之为利器十年。何故名之为利器?其女从十五至十八之年岁间,性别不定,非男亦非女。是男是女,端视此女其後侍奉之主人为男或女。故此三年间,不宜侍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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