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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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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男非女……

  白芙蓉狂乱的脚步踩着了裙摆,整个身子向前一簸,重重地摔在碎石子地上。

  她混乱的心和脑子无法作出任何保护自己的反应,细薄的袖被碎石子割破,手臂手腕都被磨出了几道又细又长的红色血痕。

  不觉得痛、没有力气移动,她躺在碎石子小径上,用一双无神的美眸瞪着今晚没有一点星子的夜空。

  「所以,你现在知道你为何不能在十八岁之前和黑啸天成亲了。」

  她哪敢妄想十八岁?十五岁就被宣判了比死还可怕的命运啊!

  如果啸天哥哥知道她现在是这样的身子,他会用什麽表情看她?

  她想像不出非男非女的身子可能会有的样子,因为她已经再度失控地侧过脸颊,挖心掏肝似的乾呕了起来。

  「若我现在自绝性命呢?」她向师父问道。

  「练了绝艳之人,身体发肤难伤,是为不死之身,你唯一能结束生命的机会就是在十八岁及二十五岁生辰的那二日,举刀刺入心口自绝性命。」

  连死都不得自由哪!

  纤长的十指掐握着一株野草,草根被整个拔起,浓绿的草汁在她青白的掌间泛开来,烂泥似的糊成一片。

  她想起师祖身上那些没癒合的伤口……她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冲到溪边。

  溪面上,月亮的倒影和一张在水波中晃摇的芙蓉美面同时入了她的眼--

  她狂乱地扯掐着自己的脸庞,希望扯去这张皮相。这种脸孔,不要也罢!

  扯得过急、力道过重,她的指甲在脸上留下了伤口;然则,这自虐的举动,却只是让她的容貌增添了霞色。

  该怎麽办?能怎麽办?

  不明白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夜更静了,只知道清晨的朝阳刺痛了她的眼,而她仍在迷雾间找不到出路。

  「你在这里坐了一夜?」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白芙蓉身子一颤,双臂把自己抱得极紧。

  「师父……」她睁着无神的眼看向师父。

  「绝艳有方法可解,此法被以红花之法封在书页里,我一解开,便立刻赶来找你。」白玉相淡漠地说。

  「绝艳有解法……」白芙蓉怔愣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地听着师父平静的声音对她说道:

  「解咒,有两个方法可行。其一,中咒之人,自十八岁起,每月需得一对年轻男女的热血沐身。唉,我如今才知道师父为何总是云游在外了。」

  「用年轻男女的热血沐身……」白芙蓉的喉咙被恐惧掐住,彷若屍体已横卧在她的眼前。涔涔冷汗滑下额头,沁入眼间,痛得她红了眼。

  「我可以教你吸魂之法--被吸魂大法扣上的人,临死时并不会有痛觉。你可以趁他们离魂的那一刻,得到他们的鲜血。」

  白芙蓉全身冰冷,脑中的思绪全被剥除一空。无止尽的血腥在她的周身百骸流动着,羶臭味让她作呕,却又无法把血脉里的血变成清白。

  「杀人取血沐身……我还算个人吗?」白芙蓉颓然地摇着头。心灰意冷的沙哑口气,对天真烂漫的登蔻少女而言,过分沉重。

  生与死,她算是提前试链了……

  「第二个方法呢?」白芙蓉闭着眼,虽不敢再抱希望,却无法阻止心窝那一丝渴望生存的意念。

  「『索爱命咒』」亦可解去绝艳。」

  「索爱命咒?」她打了个冷颤,心重新被浸入一口寒井中。

  白玉相的目光与她交会了片刻,终究还是说出了残酷的真实:

  「索爱命咒是将你衷心至爱之人,置於一只施了『夺命咒』的铜盆之间,烧燃至死、烹煮为血灰。以此血灰沐身半个时辰,便可臻至正常。」

  白芙蓉怔怔地看着师父,以为她吐出口的不是解咒之法,而是骇人的山魅精怪。

  压抑不住喉间的呜咽,在崩溃的身子即将下支倒地前,白芙蓉狂乱地喊叫出声:

  「为什麽会有这麽残忍的解法!既是至爱之人,又怎麽忍心将他烹煮为血灰……我宁可化为血灰的人是我自己啊!」

  她手指在地上不停抓扒着,直到十指全磨出了血丝。如果不能停止自己的心如刀割,至少不要让她想起啸天哥哥。

  「一定要拿别人的命才能换来我的生存吗?我没法子做到……」白芙蓉抽噎着。

  「不踩在别人的命上,痛苦的人就是你自己。」冷眼,旁观。

  「师父--」白芙蓉悲泣地呢喃,翦水双瞳在心灰意冷之後无力地半合着,有种楚楚可怜的凄艳之美。

  「师父,为什麽是我?我究竟做错了什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麽啊……

  「你没错!错的全是我!」

  那凄艳的眼神引起白玉相的怒火,她红着眼陡地指着芙蓉的脸叫吼:

  「我不该让你们在一起的!」白玉相颈上的脉动忿怒地抖栗着,眼前的白芙蓉不是一个人--「她」是抢走了夫君的姊姊!「她」是那个不忠贞的夫君!

  「我的意思不是这样……」白芙蓉惊弓之鸟似的将自己蜷成一团,惊怯的眼不停游栘着,不敢正视师父火怒的眼。「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没有责怪师父的意思……师父别生气……我不会再让师父生气,我找一处地方躲起来……」

  「你能逃到哪里?黑啸天是个奇才,我估计约莫再过一年左右,他便会成为巫咸国的佼佼人物。你愈逃走,只会让他更放不开你。告诉他真相!」

  「不--」白芙蓉蓦然挺直起身躯,娇颜顿时青白如死屍。

  「你是怕黑啸天因你而死?」白玉相冷笑着,对「爱」字早已绝望:「或者你怕他不会帮你?」

  白芙蓉重重打了个冷颤,双唇不住颤抖。

  「他会帮我。」但是,她不愿开口。

  二人之间,总是他在主宰一切。一切若是不变,他会守着她一生一世。

  但是,一切变了--她甚至不敢想像他知道实情的样子。

  她与他之间,竟不曾经历过风波……

  「黑啸天的个性会因为爱你三年,而惦记你三十年不止,巫咸国之人一生只有一次婚配,你不愿意他因为你而郁郁而终吧?」白玉相很清楚她又爱又怕的心情。

  怎能误了他!白芙蓉摇头,摇落了泪水。即使一想起他和其他女子并立,她会心痛到无法呼吸。

  「师父,我该怎麽办?」爱之刺鲠在喉间,每一次开口都是一种苦痛。

  「对他冷淡,让他对你心生厌恶,不停地与他对立,让他主动远离你。」

  「我……」做得到吗?

  「如果你是真心为他好,没有不可能的事。」白玉相看着她的欲言而止,唇角冷冷抿起。芙蓉太单纯,不会明白男人对於抗拒有一种野蛮的征服感。

  况且,芙蓉拥有的是倾城之貌,她愈逃,黑啸天只会愈放不开她。而他的紧追不舍,更会让芙蓉在生死之间不停地挣扎--毕竟要杀死自己不是如此容易之事。

  自己的复仇,算是成功了吧!

  自己好毒辣的心肠啊!白玉相的心飘过自责。

  但也仅是飘过而已,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白芙蓉无心察觉白玉相的心思。要她逼着啸天哥哥厌恶她,与死何异啊!

  她以为自己无法远离他……她以为狠心很难……

  直到十五岁生辰的那一日,她所有的不安、紧绷,却在沐浴时卸下了衣裳的那一刻,达到恐惧的最高点!

  她瞪着自己的身子,惊骇到连指尖都冰冷。

  她的肌肤依然晶莹如雪,她的肢体仍旧纤雅如柳,但曾经拥有过的女性柔软曲线,全都在一夕之间--消、逝、无、踪!

  胸口雪白的蕡起,平坦得一如少年!

  腰腹下那属於女性的私密,化成了一片光滑肌肤,与身上的其它肌肤相同,却与正常人的身子全然殊异!

  白芙蓉不再是「她」或「他」!

  他或她是一个雌雄莫辨的怪物!

  远离他,不难;狠心,不难啊……

  「芙蓉,别走!」

  我蓦然睁开双眼,从冰床上惊坐起身,象徵法力的长发铺满了整张床榻。

  我阴沉地瞪着石穴外被风吹动的树枝暗影--

  芙蓉十五岁的娇颜仍栩栩如生地在我的梦中徘徊,一切却早巳不同!

  那天过後,芙蓉避我若蛇蠍。

  两年了!我容忍她怯怯懦懦、畏畏缩缩地闪躲了我两年了!

  第一年--她被封印在「巫真花谷」里,苦练术法。我亲口允诺师父,不去打扰她,所以强行压抑住心头上的狂风巨浪。一年,我等了!

  第二年--她出关,却在她师父的陪伴下,频频提出与我对决的要求,却又屡屡一败涂地。又一年,我亦忍了!

  三个月前,惨败到脸色青白的她,慌张地从巫咸国遁逃至人间。

  她以为逃到另一个结界,我就会放过她吗?

  我听见自己痛苦的低鸣在夜里散开,石穴外的树叶正颤抖地一如严冬时节。

  「把我的心扯碎成烂泥一样地丢在你面前,你会回过头来拥住我吗?」

  她会!

  我看得出她眼中的挣扎、绝望,却恨她什麽都不对我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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