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深居简出,自从那天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了,但即使没见到人,他天天制造出来的噪音却很难让人忽略,她很努力去漠视那些噪音,不想再涉入那一大一小的麻烦之中,但在半夜──她看了下客厅墙上的钟──半夜两点找上门来?这家伙实在是太过分了!
眼看他又要槌门,她在他动手时拉开了内门,他的手半举着,一脸老大不爽地隔着锻铁大门的缝隙瞪着她,不过这次他倒记得穿上了白色的圆领T恤,没再打着赤膊,一双大脚也套上了便宜的蓝色夹脚拖鞋。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她面无表情的抬首瞪着他。
「两点零五分。」他神色自若的看着表回答她。
眼见他没有半点抱歉的样子,她突然为自己竟想要这种野人懂得礼貌感到可笑。算了,她放弃。
「有什么事?」
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彷佛她问的问题很奇怪似的。
她秀眉微蹙,不懂他那是什么反应,也不想知道。现在已经半夜两点了,她很累,一整晚都没睡好,如果能摆脱那场恶梦,她希望能再回去睡觉,幸运的是,通常过了三点之后,她都能睡得比较好。
「这位先生,也许你没注意到,但现在已经三更半夜了,如果有事的话,麻烦你明天再来。」懒得在午夜时分和人交际应酬,她冷冷说完就要将门关上。
「水塔在漏水。」见她真要关门,他连忙开口,且直到这时才确定她是真的什么也不晓得,虽然他不是很了解明明顶楼漏水的声音像瀑布一样大声,她为什么会没注意到,但显然她是真的不知道。
他皱着浓眉,一手提着工具箱,一手指着上头,「注意听。」
晓夜一愣,这才察觉楼上真的发出巨大的水声,虽然刚起床她有些恍神,但她并非没注意到那声音,只是她一直以为是外面在下大雨,但现在仔细一听,才发现那哗啦作响的水声不是普通的大,说是倾盆大雨,更像是有人把瀑布搬到了她家楼上。
「我以为在下雨。」她头痛的喃喃开口,实在没力气在半夜处理这种事情。
「不是,是水塔在漏水。楼下抽水马达一直在抽水上来,我下去看过了,它没坏掉,应该是楼上水塔的问题,再这样漏水下去,这个月的水费帐单会很可观的,我需要到顶楼水塔看看。」
她这时才晓得为什么三更半夜这家伙会跑上来敲她的门。
这栋公寓因为是地主盖来自住的,所以一般公用的楼梯最高只到她家,并未通往顶楼,要到顶楼天台,势必得通过她家才能上去。
「你会修?」虽然开口这样问,但她已伸手开了外门让他进来。
「试试看,反正那么晚了不会有水电过来,就算修不好,也可以让它暂时别继续漏水。」他手里提着工具箱大踏步走进屋里,走了两步突地又停下,然后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在玄关脱下了他的夹脚拖鞋,小心的排放在玄关门边,才继续往前走。
她根本没奢望这没礼貌的野人会懂得要脱鞋进屋,也懒惰提醒他,反正她也没多余的室内鞋可以给他穿,原本已打算在他走了之后,再拿拖把整理的。
她不自觉地停在玄关,看着他那双特大号的夹脚拖鞋,直到听见他上楼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匆匆跟上去替他把灯打开。
等到了顶楼,她还真被门外那有如瀑布般的水势给吓了一跳,但外头没灯,虽然明月高悬,可她怀疑他能在月光下看得清什么,她正想算了,要他等明天再找水电,谁知天台上却不见他的人影,她环顾四周,才看见他手脚俐落地沿着不锈钢梯,一下子爬到了不断冒水出来的水塔上头。
这地方靠海,屋顶上风特别大,见他爬得那么高,在水塔上那既湿又滑,且不大的地方把盖子掀开,她仰头看得有些心惊胆战。
「喂,算了,那么黑,你也看不到什么,等天亮再弄吧。」
她话才说完,就看见他从盒子里掏出了一支手电筒咬在嘴里,然后蹲在水塔盖边弯腰伸手进去。
海风吹得他黑发乱飞,白色T恤在他背上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在黑夜中看起来特别显眼。
怕他分神,她不敢再开口,只能双手抱胸地站在天台上抬头盯着他看,一边考虑要是他掉进水塔里,她是要先爬上去救他,还是得先冲回屋子里打电话报警。
风一直在吹,一艘艘停泊在港口内的轮船上灯光如繁星点点,另一面远处工业区的灯火明亮如昼,高大的水泥塔和钢铁支架有如科幻小说里的巨大怪兽,平常无事时她会坐在天台的凉椅上观看那些灯火,但现在她却只能全神贯注的盯着水塔上的笨蛋,希望他不会掉进水塔里。
他咬着手电筒,伸手在水塔里弄了半天,好半晌,才终于直起身子,拿下了手电筒。
「怎么样?」她扬声开口。
「有个零件坏了。」他收拾着工具,盖起水塔盖,才往下爬。
见他一下子就爬了下来,灵活的像从小住在树上的猴子一样,晓夜眨了眨眼,「那现在要怎么办?」
「我暂时处理好了,它应该可以撑到早上,那零件还是要换,等天亮我会去水电行买零件。」
她闻言才发现漏出来的水量的确有开始减少的趋势,然后没多久就停了。
这家伙的确有一套。
「妳白天会在家吗?」
他的声音近到就在她身边,她错愕地拉回视线看着他,警觉地退了一步,这男人巨大的身形还是令她有些忌惮。
「我得来换零件。」对这女人老是戒慎地瞪着他的模样感到不耐烦,他皱起浓眉,「妳要在家我才能上来。」
「我在。」她说。
「那好,我明天买了零件再上来,妳什么时候比较方便?」他提着工具箱进到屋里往下走。
她跟在他身后,「下午吧。」
「那我明天下午再来。」说完他重新穿了拖鞋,拎着工具箱就走了。
她关上两扇门,什么都不想再想,只是回到床上掏出手枪塞回枕头下,然后闭上眼试图睡觉,这回她一觉睡到早上,无梦打扰。
当天下午,他又用同样粗鲁的方式槌打着她的大门。
她翻了个白眼,一把拉开了门,冷冷的瞪着他说:「看见外面墙上那个按钮了吗?」
他转头去看。
「那按钮有个功用。」她故意像对待三岁小孩一样,一字一句的解释,「叫做门铃,你只要按它,它就会发出悦耳的音乐声,提醒屋内的人外面有客人。」
「我知道。」他泰然自若的看着她回答,然后自顾自的绕过她,脱下拖鞋往楼上走,好象这是他家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按它?」她恼火的匆匆跟上。
「我怎么知道它没坏掉?直接敲门比较快。」他说。
她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他这种人。
拿他没辙,她只能没好气的跟在他后面上楼。
到了天台,他像上次一样一下子就爬上了水塔,没两三下就将坏掉的零件给换好了。
「零件多少钱?」她跟着他下楼时问。
「五百。」
她从皮包里掏出两百五给他。「喏,拿去。」
「不用了,只是几百块而已。」他摆摆手在玄关停下穿上他的夹脚拖鞋,走到门边一回头,却看见她仍是站得离他远远的,少说也有两公尺的距离,上次和这次都是这样。
他瞪着她,一股不悦突地上涌,他知道这女人并不胆小,如果她是那种胆小的女人,之前就不会帮着那小食人兽了,但除了在帮小食人兽那时之外,她面对他时始终十分疏离且警戒,他一向不在乎旁人对他的看法,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她老是用那种戒备的方式对待他。
「妳用不着怕我。」没有多想,这句话不知怎地就这样脱口而出。
她微微一僵,反射性开口,「我不怕你。」
不怕才怪,他几乎能看到她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放心,我对太瘦的女人没兴趣。」他一挑眉,故意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我比较喜欢摸起来有点肉的。」
「看得出来。」她微笑上前,然后突然伸手用力一推,将他整个人给推出门外,跟着砰的一声关上外门。
他被推得措手不及,差点跌倒,才站稳,就见她皮笑肉不笑的隔着门道:「我怎么想也觉得只有母猪愿意委屈自己容忍你。」
母猪?委屈?容忍?
他一瞪眼,才要张嘴,那女人就当着他的面,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里面那扇门。
瞪着那扇门,他为之气结,差点又举手槌门,却在最后灵光一闪,只是靠在门上露出皮皮的笑容喊道:「抱歉,美女,我不知道妳对我有意思,话说回来,如果妳再多吃一点,把自己增加个几公斤,我会愿意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