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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便见着原本意气风发的穆天魁,双手紧捂着胯下,滚在大街上痛呼惨嚎,有如被宰的猪只。

  双手被擒的社飞烟,尚有两条活动自如的修长玉腿,她相准他的胯下狠狠一脚踢过去,直可惜没当场踹昏他!

  她十分自责地叹了一口气。

  “烟儿,你这是做什么?”杜万里吓死了,忙为她的粗鲁、野蛮、没家教,向穆天魁赔不是。

  “这叫正当防卫,爹,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是什么父亲嘛!胳臂只曾往外弯,真是家门不幸。

  杜飞烟绽出快意的嫣容,笑问:“怎样?穆天魁,好玩吗?你可是本姑娘第一个‘伺候’的色鬼,你该感动得涕泪纵横才是。”

  “你……你……”穆天魁狠喘几口气之后才有办法开口,他气若游丝的指着她道:“给我掌嘴!”

  “是!”穆家的贴身家仆即刻就要冲上去。

  “等等、等等!”杜万里见苗头不对,仓卒地上前拦住,“求穆二少爷看在我的薄面,原谅小女年幼无知……”

  “连他一起打!”穆天魁一股怒气扫向杜万里,正好拿他当出气筒。

  可恶!瞧姓杜的养的是什么女儿?竟敢踢老子的命根子!

  “穆天魁,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我杜飞烟绝不轻饶你。”她阴寒冷冽的语气和眼神,令穆天魁不自觉地出心中袭上一股凉意。他虽好色但更怕死,为了一个女人丧命,岂不太冤枉了?

  管家见状,又来咬穆天魁的耳朵了。

  “少爷,别怕,咱们有权有势,她奈何不了您的。倒是您堂堂一个总督府的阔少,被女人三言两语就唬住了,实在有失颜面。”

  “乱讲!谁说我被她唬住了?”他刚刚下令叫仆从们做什么来着?怎么一闪神就忘了。唉!算了,先把人捉回去再说。

  这群狼爪鹰犬当真在市井人潮中,公然拖着一名出麈美女朝总督府方向行去。

  “爹、爹!”别人碍于穆府的权势不敢插手过问也就罢了,她爹竟也跟着袖手旁观,这是什么意思吗?

  ※ ※ ※

  打福田押一批镖银至杭州,拿到豊厚的酬劳之后,已近黄昏时刻。段樵摘下宽边斗笠翻身下马,放任坐骑饮水吃草,自己徐步踱至流涧边,掬起清水解渴。

  洗净了面上的尘土,他扬袖拭去水渍,目光梭巡到蓊郁山林。他这人向来独来独往,不喜欢呼朋引伴,也不作兴结伙寻欢取乐。

  尽管他武功高强,在江湖上早已挣出个万儿,许多人劝他干脆自立门户,成立镖局,不但赚的钱多,势力也会更庞大。可他豪放豁达的个性,不喜管束别人,也讨厌沾染一身的铜臭。

  他宁可偶尔接个案子,吃穿不愁即可,其余的时间便遨游四海,逍遥自得;若是闲得发慌,就逮几个恶棍,大加修理一番以消磨时光。

  千万则以为他这种得过且过的度日方式很颓废,事实上,他在城北郊外拥有一片不算小的产业,只是生性漂泊的他,一年难得回家几趟而已。

  斜背在肩上的包袱,除了换洗的衣物,最为沉重的就是刚才领到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朝代,一百五十两已经是一笔十分庞大的财产,足够寻常人家三、四年的开销了。

  但段樵这人,除了功夫了得之外,花钱的本颔也颇令人叹为观止。这并非指他爱花天酒地,乐当火山孝子,而是指他心软手松,常常不知不觉就被远亲近邻五十、六十的借个精光。

  十五岁那年,他娘首次发现他天赋异禀的散财功力,特地到庙口请了一位铁口直断的相士帮他改名解厄。头发霜白的算命仙一共题了四个荣显富贵的名字,让他娘挑一个,几经琢磨,她才帮他拣了个“妻贤子孝”的好名字──段添丁。

  段樵一看,立即悍然拒绝。开玩笑,那样的浑名,教他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而那可恶的老相士居然还说他有财无库,左手进来右手出,二六若无姻缘,须得光棍一辈子。

  而再过三天,他就满二十六岁了,这么短的时间到哪儿娶老婆?哼!等到了第四天,他便利用这笔钱随便去真个女人,届时看那糟老头怎么自圆其说。

  想到这段陈年往事,他一股气提上来,久久咽不下去。

  远处天边,火红的夕阳,缓缓沉入湖底。余晖璀璨,令四野显得美好苍茫。

  忽听得尖拔嘶吼,继之一阵喧嚣笑骂。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过去瞧瞧。

  围了一大群人的中央,有名美丽女子披头散发地被数名大汉强拖着走。

  “快点,天要黑了。你们没吃饭哪,连个女人都拉不动?”穆府管家愤怒地吆喝着。

  遭绑架的,正是杭州奇女子杜飞烟,只见她玉容惨淡,几乎昏厥,只凭一股无法摧毁的毅力让自己挺身和这些豺狼虎豹对抗。她的衣衫因拉拉扯扯已破裂狼狈,乌亮整齐的秀发亦已散覆前额。

  “你们两个拎住她的脚,将她扛着走。”四个大男人不信抬不起一名娇弱女子。

  “不要,住手!”杜飞烟双拳难敌四手,整个人被高高架起,但旋即又遭重重捧落。

  惨叫声取代预料了暴发出的恶言责骂,原本厮缠她的打手,一个个滚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的,满面惊恐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他爷爷的!你是什么东西,敢管我家二少爷的闲事?”穆府管家一面说一面很没出息地朝后退。

  “本少爷是段樵。”只见他一人一马,昂首阔步地出由逐渐开序幕的暗夜中走了出来。他英挺的身量,鸷猛的眼神,令在场众人蓦地胸口一窒,呼吸微促。

  穆天魁见他藏青布衣,风麈仆仆,肩后行囊沉甸甸的,料想应是个路过的外地人,难怪不知道他的恶名。

  虽说他刀裁奇冷的五官,看上去似乎很不好欺负,但他们人多势众,还怕他不成?

  “你们谁听过段樵这号人物?”

  穆天魁养的这批打手,镇日只会狐假虎威,鱼肉乡民,除了狗仗人势,他们哪会知道什么?

  果如预期,众人纷纷摇头,“无名小子!”然后自以为是她笑成一团。

  段樵微蹙浓眉,下意识地低头察看地上气息奄奄的女子,不想这随意一瞟,竟让他平静的心倏地狂跳,哇!她好美,就像仙女下凡一样耶!

  “烦劳拉我一把,好吗?”杜飞烟不避男女之嫌,大方地伸出玉手。

  “是。”美人央托,焉有拒绝之理,他不假细思立即扶着她的手臂;穆府的爪牙立即蜂拥而上,企图阻止,但都被他轻易撂倒,踹到大树下纳凉去。

  “你……还好吧?”

  “暂时还死不了,放开我!”她心想又是一个登徒子,如果她还有气力肯定会……咦!她怎么连随便想想都没力了,荏弱的身子骨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得借他的手劲撑持着。

  “姑娘住哪?我送你回去。”

  “多谢,我住……东前街杜家──”

  “你是杜万里那势利儿的家人?”段樵立刻一脸嫌恶,也不理会杜飞烟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的身子,霍地将手抽回,任由她再度跌回大马路。

  “算你明白是非。”穆天魁见机不可失,赶紧鼓动如簧之舌,极力造谣生事,“杜万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他女儿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爹是两江总督穆邦雄。”

  “所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怎么今儿个他见到的全是“坏胚子”?段樵眉头皱得更深了。

  “段公子,你误会了。”在旁边已经忍了很久,还一路跟着到这儿察看情形的面铺掌柜,乘机大胆但小声地进言:“那杜大小姐和她父亲完全不一样。”

  “你嚼什么舌根?”穆府管家挥掌就想打人。

  好在段樵拦得快,否则,马路上又要多躺下一个人了。

  “喂!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见死不救。”杜飞烟火大了,背着他道:“怕事就闪到一边去,我杜飞烟不希罕你的假仁假义。”

  话声甫落,她整个人已被段樵抱起扛在肩上。

  “让开!”

  穆天魁只盼望快快送走这尊恶煞,连忙闪到一旁,让路给他过。

  可惜煮熟的鸭子白白飞走了,他恨得咬牙切齿,差点因而内伤。

  ※ ※ ※

  穿过花市街、井亭椅,从清河街后钱塘门,到了保椒塔寺,杜家庄就在附近。

  这儿山明水秀、鸟语花香、淡烟笼罩,实在不像“卖女求荣”、“奷佞小人”住的地方。

  “到了。”段樵把已经晃得七荤八素的杜飞烟放在青石台阶上,转身便要走。

  “我的伤口必须先上药。”杜飞烟苍白着小脸,怔怔地睇视着他。“除非你想见死不救。”

  “你家那么有钱,不会连个大夫都请不起。”这女人美则美矣,但是好烦人的!

  段樵已没多大耐性陪她穷磨菇。

  “我爹巴不得再把我送回穆天魁那个恶棍手中。”

  “那又怎样?”救她脱困,段樵自认已经很够义气,难道还要替他们父女排解纠纷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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