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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风干净磁性的催促声令水仙愣了一下,那令她想到另一个声音类似的男人──庄頤。

  或许哲风和庄頤的声音也没有想像中的类似,相像的地方恰巧就在那股嘲讽的语调。可能因为水仙比哲风还年轻,而在「论辈不论岁」的传统下,每当哲风叫她大姊时,水仙总神经过敏的感觉他腔调中浓重的嘲弄,但水仙可不否认她是愈来愈欣赏这个风度翩翩的妹婿了,他的才气纵橫令人激赏,而他浪子回头后,和二妹百合之间的情篤更令人欣羨!

  至于另一个妹夫白云峰和小妹玫瑰婚姻的美满程度,更是教人明白了「只羨鴛鴦不羨仙」这句话的含意了!

  妹妹们的婚姻,就眼前看来实在美满的超乎预期,可是在获得美满之前,她们岂不也曾经历了许多的挣扎和大起大落,但最终,她们还是获得了她们的幸福!

  然而她真能期望什么吗?例如,和庄頤成为三妹中的另一对神仙眷属?这样的期望是连她自己一思及就沉重到想哭的。她对庄琛或许谈不上深爱,但至少她欣赏、喜欢他;和庄頤,却是连欣赏都谈不上的陌生人,还能谈什么期望?

  或许她是该慶幸的,至少这樁可笑的婚姻,是形成在一些有利于她的条件下,等庄琛覓得庄頤中意的弟媳妇时,也就是她解脱之日的到来。

  这样的想法,让她踏出告別她单身套房的第一个举步,不再那么艰难。

  很快的,她被姊妹们簇拥上了礼车,在飞馳而过的街景中,她理智的沉澱上湧的泪水,努力的放松紧绷的神经。

  终于,教堂到了,婚礼的一刻也到来。

  姊妹们扶着她下礼车,走上教堂台阶。她只掠了这间有着斜角屋顶、着乳白膠漆净洁教堂一眼,就看见等在教堂入口处的父亲──黎昆。

  他穿着一身她从没看过的溁疑穹袂橄缘盟嗄卵现敗K牧撑颖两簦袷撬揪筒幌肮哐矍暗娜挝瘢愿怂桓鑫萝肮睦男θ荨�

  在门厅处,一对穿着可爱小礼服的花童,拉起了她礼服悬垂的衣裙,鋼琴开始弹奏起结婚进行曲。突然间,她发觉自己已被父亲轻轻挽起,开始走上铺着红毯的通道。红毯另一端,牧师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隐讳男子正等在礼壇处。

  每踏出一步,她都有转身逃走的冲动,坐在观礼席的群众景象,一排排的在她沉重的步履中糢糊的掠过,她感觉自己的茫然愈来愈严重。

  然而未来的日子里,或许只有两件事是值得她记忆的:那是浮漾在教堂里淡淡的水仙花香,以及她和庄頤视线终于隔着头纱相遇时,怹俊逸脸上的表情。

  她永远不可能忘掉那个表情。闪耀在他眼里的情感是矛盾的。

  得意?或许是的,但除此之外另有其他,某种她无以名之的情绪在啃嚙他的得意,削弱了他复仇之剑的鋒芒。或许是一丝丝他对她所做所为的罪恶感?也或许是他突然的怀疑起,这樁婚约不会像谈妥的那么容易?她无法参透他的思维,只知道他已肯定不再回头的,要在法律及教堂之前确立他们的婚姻。

  父亲將她带到礼壇处交给庄頤,之后坐回观礼席。

  水仙终于注意到坐在轮椅上的庄頤,穿着一套藏青色的西式礼服,他水丝的领带和雪白耀眼的襯衫,襯托出他光亮的黑发。这身裝束也使得他高出于轮椅背许多的肩膀显得份外寬阔,他藏在藏青色裤管下的腿,也因为少了一条覆蓋的毯子,而在轮椅上毕露出了线条修长完整的腿型。他脸部的表情依旧苍白嘲弄,眸里的犀利则逼令人不得不垂眼脸。

  有点年迈的牧师开始了儀式,这时她似乎才找到力量抬起眼睛。唸完誓词后,牧师转向新郎新娘,用顫动却宏亮的声音问道:「庄頤,以上帝之名,你愿意娶黎水仙为你合法的妻子吗?」

  庄頤挑兴的抬起下巴,以沉着自信的声音回答:「我愿意。」

  牧师点点头,转向水仙,问着同样的问句。

  这一刻,水仙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快止息了,只要答出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姻緣的宿命便被注定了,而她的命运也同时被锁死了!那或许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在教堂及上帝面前,说出非真心真意的话,似乎是一种褻瀆。

  她犹疑的看向庄頤。他坐在轮椅上的身形静寂的如同石像,只有他的眼光,是一种叫人感应到痛的嘲笑与烧灼。而那令她无力抗拒。

  「我……愿意!」水仙顫抖的低语,她抖到几乎站不稳脚。

  而就牧师准备开口要求他们彼此交换结婚戒指时,教堂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和教堂內肃穆气氛完全不搭调的碰撞巨响,每个人自然而然就面向响声的来源。

  原来是有婚礼破坏者出现了。来者不是別人,正是庄頤那被哥哥橫刀奪爱而饱受失恋之苦,瀕临崩潰的弟弟──庄琛。

  他穿着拉里邋遢,还留了一脸的鬍碴与隔夜宿醉的痕跡,他跌跌撞撞的直冲向礼壇,首当其冲受到炮轰的是老牧师。只见庄琛跳着脚的隔个壇桌指着老牧师叫骂道:「你这个老胡塗,主持这个勞什子的恶魔婚礼──你究竟知不知道新娘心中根本是千百万个不愿意!」

  教堂扬起一阵惊呼与窃窃私语声,随后在老牧师的一举手之下恢复静寂。

  牧师为突来的指责错愕,但他毕竟是个练达的老牧师,他走过漫长的人生道路,见过各式各样的狀況与问题,他老神在在的对庄琛講理:「年轻人,观礼群众听见了,你应该也听见了,我们都能证明新娘是心甘情愿说出誓言,而不是被胁迫。」

  「她是被迫的,不信你问他!」他指向坐在轮椅上的庄頤,用的不再是弟弟对哥哥的尊敬眼神,而是仇敌的眼神。

  「新郎,你怎么说?」对在婚礼上当仲裁,老牧师似乎也有些无奈。

  而庄頤,不知是早有预料这一幕,或者根本不在乎这一幕,他和庄琛先是互瞪着彼此,进行着一场无言的決斗,待牧师又一次复述了他的问题,庄頤才一脸不耐的开口:「牧师,麻烦你继续儀式。如果仍有人想质询这樁婚姻的合法性,你无妨再让新娘自己做一次更坚定的立誓。」

  他把问题残酷的拋给水仙并看向她,那眼神冷硬如鋼铁,他彷彿在挑兴她,看她敢不敢在婚礼的进行中反叛他,他像希望获得反击的理由与机会。

  水仙厉瞪他,无法明白他怎能残忍至斯的,要求她向上帝说出第二次充斥罪恶的谎言。她隔着白纱的目光是绝望与譴责,而他的却只有挑兴与決心。

  在一触即发的僵持中,黎昆和他的两双女儿、女婿们全由观礼席上站立了起来,打算上到礼壇前架走吵闹的庄琛,以确定婚礼能顺利进行,可是他们被张意霞好言相勸地勸回了座位。

  老牧师莫可奈何的摊摊手,又问了一次:「黎水仙,以上帝之名,你愿意嫁给庄頤并成为他合法的妻子吗?」

  嚥下一声嗚咽,泪水滑落了水仙的脸颊,她不在乎庄頤有没有看到。就为了顾全大局,她咬紧牙根,被迫第二次立誓,也被迫在众目睽睽下第二次对她信仰的上帝说谎。

  她甚至不敢去看牧师、庄頤、庄琛或任何人。但庄琛接着把矛头对准了她,他揪住她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肘,额暴青筋,一脸痛楚的指控:「你说谎!你根本不爱他。为什么要说你愿意?为什么要说违心之论?水仙,十年前导玫他残废的,是他自己救人的意愿,他凭什么要求你用你的婚姻来陪葬一生?」

  眼泪在这一刻,不知是因为疼痛或是心痛,在面纱下扑簌落下,她哽咽的低喃了个连她自己也无法信服的谎言。「婚姻,是我自己填的志愿,庄頤……绝对没有勉强我。」

  「又是一则谎言。」庄琛焦灼的拆穿它,然而水仙的眼泪却使得他心里昇起了另一股希望。「你哭了!一定是为我!」他脸带惊喜的强调并开始尝试说服她:「跟我走,你爱的是我不是他,你只是因为內疚而同情他,生活在用愧疚与谎言包裝的婚姻里,你不会快乐的,跟我走,只有我能带给你幸福!」

  因为庄琛的这篇大胆说词,偌大的教堂似乎变得便静寂了。除了几个双方的亲朋好友以心焦的心情在面对这件意外之外,其他观礼人几乎都是以竖耳听戏、张眼看戏的心情在等待着这整件事的演变。

  庄琛落落魄魄却狺狺吠吠的样子,的确令水仙心痛不已,再怎么说两人也曾有过那么一段惀快的交心岁月,只是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任谁都没有回头的余力了,她希望他能死心,但他根本就是执迷不悟。

  或者,她救贖他的唯一方法,正是开心剖腹、狠狠的给他一刀!

  「我不可能跟你走的,庄琛!」她哀伤的抬头看他,抑回眼泪之后,她用自以为够真挚的语气大言不慚着:「对我而言,快乐是从较不圆满境地走向较圆满境地的过程;幸福,则像在求学问与艺术一样,它必须经过努力才能到达;至于同情,它在无私的前题下,便是爱。十年前,大哥因捨身救我而残废了双腿,那是令人敬佩的『大爱』;而今日,我只不过是志愿以『小爱』来圆满我对他长久以来的感激与思慕,我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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