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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是不可能。」他用眼脸略微遮掩了自己眼里跳跃的光芒。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令他感觉十二万分的莫名其妙。

  或许,一场冗长的婚礼的确足以弄昏一个男人的神智,再加上她穿着那一身端莊雅洁到与她形象不符的睡衣,真是教人想抓狂。他苦笑的想着,并突然感觉他额际惯性的悸痛又回来了。

  他略显痛苦的重复:「是不可能!」接着他又神情暴躁的说:「但我不得不先跟你谈谈我们婚姻中的某些可能。」

  「什么......可能?」水仙问的好謹慎,她已被他脾气中的不稳定因子搞得像只惊弓鳥了。

  「別把自己绷得像条瀕临彈性疲乏的橡皮筋,那令我感觉疲倦。」他让薩克斯风靠在自己身上,举手抚着太阳穴,真的一脸倦意瀰漫。

  他实在是恶人先告狀,把两人的情绪绷得像条过紧的橡皮圈的人可是他而不是她,他的指控令水仙几乎想不顾一切的吼他一句「莫名其妙」,但他脸上所显现的那股异样惨白及经过压抑的疼痛感,令她不得不抱着护士的直觉与关照的本能问道:「你......是不是人不舒服?」

  緘默良久,他才心不甘情不顠的答:「头痛,车禍的后遗症。」

  他的语气頗严苛,像另一种形式的譴责。水仙又一次被他的说法扎得有点瑟缩,但她旋即鼓起勇气,勇敢的提议做一种实质上的弥补。「我有个小方法,它或许能減缓你的痛苦,只要你愿意让我尝试。」

  「有用吗?」他甚感怀疑。「如果是止痛药等等的,没必要,我多的是。」

  「我保证不是。」她轻柔却肯定的答。

  说着,她迈步离开她固守的、她认为最安全适当的立足点,静静的走向他的轮椅后面,在他还未不及说出任何一句反对话语之前,让手轻轻的触上他紧绷的额及柔软的发。

  指压!她所建议減缓痛苦的方法竟是「指压」!

  莊頤很诧异一个护士所能给人的惊奇究竟有多少?她不只懂得神话?还研究指压?

  那和他印象中的黎水仙完全不同,他以为她......哦!在她劲道适中的揉抚中,他忘了自己曾以为她是什么,他只能閤上眼睛,让自己的心神与头疼,逐渐散漫在她那有力却让人知觉温柔的抚慰中。

  由他头的仰角,水仙得以瞧见他已闭上眼睛,他脸庞线条的放松,让他看来比平常时候年轻许多。他舒坦的表情,给了她极大的鼓舞,她让自己的手略嫌大胆的延伸往颈脖子下的阔肩继续揉擦,他的肩是如此的寬,再加上隔着一层溜滑的晨褸布料,她不得不全力揉挤,直至她的手臂开始痠疲,额上香汗淋漓。

  「加点指压用的香精油,效果可能会更好!」她抽了张面纸抹抹额际的汗,慶幸自己没有说出自己最初想说「把晨褸脱掉,效果可能会更好」等等的话。那是一定,正常说来,应该没有人裹着衣服做指压,但是她不能对他做「裸裎以对」的这种建议,那太危险了!她直觉知道,就算他没有圆房的能力(这是她无法得知的一点,他虽残废且过了近十年不近女色的生活,但那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性能力)。可是至少他还有嘲笑她的能力。

  呀!一想到这个,她整个人就不觉浑身一僵,更甭谈要主动建议什么了。

  然而,莊頤似乎天生就是个「猜心」专家(或者是误打误撞专家?),她的指压动作与声音才停顿,他就语带嘲弄的说﹕「我以为,使指压效果更好的方式绝对不止于加点指压用油。」接着他突兀的用手重叠在她的手上,更嘲謔的问﹕「你介意我少穿点衣服吗?」

  水仙真的被駭住了!他想吓唬她,她知道。水仙更知道,今后在霧莊最明哲保身的生活之道是对他敬而远之。

  她完全明白他的心态,在认定她是个「放荡」的女人时,他对她并没有多少尊重,他或许赞同他们的婚姻合同,但依他愤世嫉俗的个性,他绝不会放弃任何在口头上轻侮她的机会。

  哦!可怜的黎水仙,她相信自己在霧莊静候莊琛另覓良緣的日子铁定要难挨至极。可是,她真的不以为然。她厌恶极了莊頤的嘲弄语气,更厌烦透了做无谓的逃避。她可不想每次在霧莊的哪个角落碰到他时,就活该像只被困在鼠笼里找不到出口的小老鼠般,被他犀利的言辞及逗弄的行为搅得狼狽困顿不堪。

  是的,以水仙的聰敏,她很快的就弄懂在面对一个满脸嘲色、满心苦涩的男人时,最像样的武器是什么,那正是「大无畏的反击」。最好,能一拳打掉他的嘲弄,并一脚踢掉他的苦涩,反正这种男人本来就活得不太健康,就算残忍的多踹他一脚能让他生活的更像样,那又何乐而不为。

  话说回来,不只他,她的損失也够惨重了。为了所谓的「偿还」,她先是赔掉了对上帝的诚实,继之赔掉了自己的婚姻幸福,她不认为自己还该赔掉往后的所有日子。

  而往后两人能否心平气和的过日子,还得靠莊頤的通力合作才行。当然,她会把选择权留给他,看他是期望过平安喜乐的生活,或者只想把两个人都留在地獄里。

  这份突兀竄入她脑海的意外勇气,令水仙收拾起残余的瑟缩。

  「你看起来有精神多了!」她猛抽回被他覆住的手,后退数步回到她安全可靠的站立点──那和他至少隔了一段距离──感觉真的安全了许多。

  「的确,一双女性温柔的手,比什么都管用!」他对她抽回手的剧烈姿态不予置评,但他盯着自己的手指问﹕「是什么动机使你去学指压?」

  「这在我们的婚姻中并不是顶重要的问題,但我还是会回答你,」她抬头看他。「动机和刚刚我为你做的相同,它可以紓缓或移转一些病人的痛苦。」

  「你的动机够诚实吗?」他審视她,问的十分露骨,显然怀疑她学指压的动机和放荡的动机有关。

  「我一向诚实,只是你不信任我的诚实。」她更坚定的回视他.。

  他令人错愕的哈哈大笑。「错了,诚实是你唯一无法誇耀的事,今早的婚礼中,你对你上帝的立誓和你对莊琛的说法,是两则道地的谎言。」

  「那你又有什么值得誇耀的呢?你为什么不反省是谁逼迫我去说那些谎言?」她紧握着拳定在原地,怒气又一次被逼起。

  「看来,我们的确是一对平分秋色、不分軒輊的骗子夫妻!」他淡漠的论定。

  「这样才够讽刺,反正这樁婚姻本来就是一场闹剧。」她说的比他还冷淡,还漠不在乎。

  「那好!」他瞪着他身前的薩克斯风,那眼中的冷气像足以爆裂銅管。「告诉我,接下来,你打算以什么方式生活在这种三个条件規範而成的闹剧婚姻中?」

  「这也正是我对你的疑问。刚刚淑姨提供了我们两个选择──捉刀廝杀或者和平相处?刚刚你也说过,想和我谈谈婚姻中的『某些可能』,而我觉得在我们婚姻的第一天,我们该达成的第一个『可能』正是统一一下『共识』──不可讳言,接下来我们还有一大段路要一起走,但我们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彼此呢?捉刀廝杀或者和平相处或者其他方式?」水仙一口气表达出自己的想法,然后结论道﹕「緣于尊重你是霧莊的主人,我把选择权留给你!」

  「谢谢你的尊重,看来你比我想像的还不好斗!」他又用在评估什么货物的眼神打量她。

  「不论怎样的斗争,最终难逃两败俱伤,不是伤心,即是伤神,何苦来哉?」她轻叹,眼神变为黯淡,心情亦十分倦然。

  「如此说来,我若没有选择和平,似乎是我的愚蠢了。」他耸高浓眉。

  「的确是的!」她一本正经的答。

  「不过就我所知,事情没有绝对的,却一定是相对的,战争既有战争形成的因素,和平岂不也应有和平形成的条件?」他问的相当诡譎,像在做一种水仙无法预知的算计。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水仙顿时戒慎了起来。「难道,你也想开出婚姻中的某种条件吗?.」

  「是的,」莊頤应的好干脆,「这是公平的,水仙。」他在她拧起秀眉表示不以为然时,又露出那能令人脚趾头都为之蜷曲的如蜜腔调叫唤她。「我的条件并不严苛,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我们未来的婚姻中──不论它將持续多久──我们必须尽量同意并配合彼此合情理且不严苛的要求。」

  「例如呢?什么是合情理且不严苛的要求?」水仙表现出十足的困惑。

  而他的回答更是十足的令人意外。「例如我建议现在我们该给彼此一个『和平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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