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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庄琛的想法里,哥哥的陈述无异于含血喷人!他也不懂,为什么这一向对他的人生只有关心而从没有太多干涉的哥哥,今天会这么的固执己见且冥頑不灵?他气得想揍人,但对方是他的哥哥,且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哥哥,他只能以言语来和他抗争。

  「拜托──大哥,我与水仙相识四年,也培养了四年的感情,难道我对了解会及不上今天才认识她的你吗?」叹口气,庄琛语气转趨强硬的说:「我今天带水仙来,可不是要来忍受你的毀謗或侮辱,我们只是礼貌性的来征询你的意见,希望能取得你的祝福,当然,即使你不给我们祝福也无所谓,她和我早已成年,在我爱她、她也爱我的前题下,我们的婚姻谁也无权干涉!」

  听起来的确教人感觉神伤,庄頤哪会听不出自己弟弟的话里含意?爱情力量确实伟大的可怕,但他也不是个轻言退却的人,既已下了決心,就不得不赶尽杀绝。

  「你或许爱她,可是你认为──她也爱你吗?」沉思了半晌,他才问。

  「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我们两情相悅,不然她不会同意我的求婚,且赞成来见你!」庄琛一脸他没办法扭曲事实的得意之色。

  「是吗?那么我建议你该再求证一次!」他交叠双掌,表情峻酷的说:「因为刚刚我才试问了一次她爱不爱你,她的回答很模稜两可,她说她和你之间,与其说爱不如说彼此是温馨相处与敬重,她还形容你是个随时能提供別人各种口味冰淇淋的温情男人……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承认爱你?或许你该问她,她爱的究竟是你的温情,或者是你所能提供的冰淇淋?」

  直到这一刻,水仙才听出了庄頤话中的含意,原来除了指控她搞七捻三之外,他还把她想像成了个拜金的投机份子,这真是可笑滑稽到家了,她这辈子可从没做过探听別人家有多少恆产的事,就像她这辈子从来也没有让任何一个男人看过她臀上的胎记一样,她自信自己清白的像张白纸,可是今晚,在短短三两个小时里,庄頤轻而易举的將它完全抹黑。

  「雾庄」有着怎样的诡异气氛啊?连一向自詡理智且极能掌控自己情绪的她,怎么才一进雾庄,一踫上雾庄的男主人,就整个人被搞得面有菜色、心情纷乱且疲于应付啊?

  现在的她,能祈求的真是不多了,她只要求能从这场紊乱中脱身,和庄琛的婚姻成不成已不再是重点,重点是她必须在还来得及之前,挣出这个有双动弹不得双腿却仍像个恶劣掠奪者般的男人的手心。

  想到这里,她表现慌乱的由窗口投向庄琛说道:「庄琛,既然大庄先生不同意给我们祝福,那么我们就暂且把婚事搁着,先回市区再说。」

  「你想逃之夭夭吗?你忘了你念念不忘的『偿还』了吗?」庄頤好整以暇的盯着她,刺激着:「我还在想,等一下要和你讨论下个礼拜天的婚礼细节呢,当然,是你、我的婚礼!」

  水仙和庄琛都惊跳于他的大言不慚。尤其是庄琛,被自己大哥的无理取闹已经弄得几乎耐性尽失。「我不想听你这些像梦囈般的胡言乱语,我只是奇怪,一直以来,你对水仙就有很深固的成见,可是为什么你却急于由我这边橫刀奪爱?」

  「她不适合你!」彷彿已倦于回答,这是庄頤给庄琛仅有的冷淡回应。

  和庄頤适得其反,这一瞬的庄琛好比一座突然爆发的火山,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跳到轮椅前,揪住了自己哥哥的衣领,额暴青筋、眥目欲裂的问:「那她就适合你吗?她是那样一个无与伦比的女孩,而你,只不过是个好妒忌的残废!」

  庄琛的口不择言,让书房里的所有声音像被瞬间消磁了。过了许久,庄琛才像惊觉自己失态与失言,他放松了紧揪在他兄长衣领上的手,干干的、很克制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你把我逼急了。」

  庄頤的脸一迳是惨白的!在听完自己弟弟对他的形容与撻伐之后他旋即像老了十岁般的佝僂在轮椅上,那像刀鑿的英俊脸庞上所瀰漫的苍涼与寂寞,似乎是庄琛再多的道歉也难以弥补。

  凝肃的空气中,唯有淑姨频拍着额头,叠声咕哝着:「我看真的有人疯了,不是我就是你们!」

  而此时此刻,一直佇立在庄琛身边的水仙,突然产生一股疯狂的、想安慰庄頤的冲动。她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冲动真是奇怪,但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却绝大部分肇因于她。假如她不曾认识庄琛并折服于的好,假如她没有笨得和庄琛来雾庄,最该假如的是,如果没有十年前的那次车祸…..

  这是怎样的一齣恶作剧啊?水仙突然好想大哭一场!

  庄琛为了她,无情的一击而中他哥哥的要害──「残废」,多么残忍的字眼,而他却知他哥哥的残废是她所造成,上帝啊!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愧疚难当!

  她思量着:或许自己该主动的向庄琛和淑姨认罪。她更愚蠢的想着:也许她根本就是该成全庄頤的报复欲望,干脆应允和他结婚,并让两人在这场婚姻中相互怀恨。

  然而,当这些复杂纷沓的念头还在凌乱着她的脑与心时,书房里的电话却突兀的响起,铃声划破了空气中的膠着。

  在大家情绪都不是很好的一刻,每个人只是瞪着书桌上的那具电话,没有人想移动自己去接听,最后是淑姨挪动她那较他们那些年轻人老迈的步伐走向电话。她也懒得拿起话筒,只按下对講机,语气不怎么好的问:「喂,找谁?」

  令人惊讶,电话那头传出两下悅耳的笑声,然后一阵清脆如铃的女声开朗的响起:「我找庄頤!」她说。

  另一阵错愕。「有没有弄错?找庄琛还是庄頤?」

  由淑姨的回答,不难想见雾庄一年到头难得有人打电话来,尤其对方还是个女人,而庄頤与世隔绝的程度更是可想而知了。

  「没有错!我找庄頤!你是佣人吗?快请你的主人来接听!」那悅耳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耐与跋扈了!

  「你是谁?」淑姨不为所动的问。

  「你好罗嗦!」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更跋扈,但她更令人感觉石破天惊的说:「我是Sprite Han,中文叫韩雪碧,是庄頤的前妻!」

  每个人都愣住了!几秒后,淑姨才在对方的喂喂声中回过神来,喃喃道:「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集中在今晚了?」皱起眉头,她不忘嘲弄的朝面无表情的庄頤小声问道:「主人──你想接听吗?」

  而对方──韩雪碧大概也听见了淑姨的问句,她放柔声音叠声唤道:「庄頤,你在吗?庄頤!」

  或许是那声音唤起了某些遥远记忆,他脸颊抽搐了一下,然后移动轮椅到书桌边,声音自持的说:「我是!」

  「庄,是你,真的是你!」那声音去掉不与跋扈之后,变得轻柔亲暱异常。「我好想你。」

  虛伪的谎言!庄頤打內心冷笑。「那又怎样?」他冷冷的问。

  「我想……见你!」她说的有些迟疑,接着又变成相当兴奋的语调:「一个月后,我应邀回国做学术演講两週,我会回雾庄看你,顺便在雾庄停留几天,除了想念你,我还想念那儿的罩雾黎明和雨雾黃昏。」

  韩雪碧的造句十分浪漫且用的是肯定句,庄頤却回以令人难堪的否定句。「雾庄已经不欢迎你了!不论是我或罩雾的清晨或雨雾的黃昏。」

  「你还一直在生我的气是不是?你说的也是气话,对不对?十年前,我有我的苦衷,离开你,我是十分的痛苦、十分的不得已!」她的声音变得哀戚。

  「那就让我们抱着各自的痛苦、各自的苦衷,继续不得已下去吧!韩雪碧,不要再来干扰我的生活了!」他说的不只冷硬,还绝決。

  电话另端沉默了半晌,韩雪碧才鍥而不捨的说:「无论如何,我既是你的前妻,也算你的朋友,我有权利回去看看雾庄、看看你!」

  「一座没有生命的房子和一个残废有什么可看?」他轻蔑的嗤之,表情带着愤世的痛苦。

  「庄頤……」韩雪碧欲言又止。

  「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如果你曾消耗你的时间去描摩夜暮,那你才有权利去彩绘黎明。而既然你已放欣赏夜暮,又怎能渴望获得黎明。」他的声音轻柔,但充满了苦涩的警世意味。

  韩雪碧是个聪明人,她不可能听不懂他话里的寓意,明白他正讽刺她是个不能同甘共苦的女人的同时,她聪明的把话题移转到他身上。「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对人生的看法同样的犀利。」

  「人生是一着棋,举手无回的人才是大丈夫,你的棋子既已放下,不论下得是好是坏,回头看都已是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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