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司空聚低喝一声,阻止好友的「多嘴」。
丁儿戏推开耿天游,俨然保护者的姿态,忠心捍卫道:「你别害聚哥哥大声说话,他会更痛的--」
吹了声口哨,耿天游双手交叉胸前,似笑非笑地取笑两人「恩爱」的模样。「瞧,儿戏丫头多贴心呀,我真怀疑你是否狠得下心离开?」
「离开?聚哥哥你要去哪儿?」丁儿戏一惊,忧心忡忡地问。
该死的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摆明了就是想看好戏!司空聚瞪了耿天游一眼,心头莫名烦躁起来。
「是不是儿戏做错了什幺?你不要儿戏了?」她抓着他,翦翦双瞳再度盈满泪水。「你不会不要儿戏的,对不对?」
搭着丁儿戏无助的小肩膀,耿天游笑瞇瞇地安慰道:「别担心,妳是司空老爷和夫人万中选一的儿媳妇,他『不敢』不要妳的--」
「真……真的吗?」认真而无辜的大眼像极了乞怜的小狗。
司空聚紧绷着脸,怒气冲冲地挥手「扫」掉耿天游「不规矩」的双手。面对好友的「幸灾乐祸」,以及丁儿戏的泪眼汪汪,他不耐的情绪终于爆发——
「要与不要,都只是爹娘一厢情愿的想法,难道妳还不明白?﹗」
「嗄?」
他睖瞪她,既恼且怒地说道--
「我何必要妳?你有什幺能耐?跟你在一起又有什幺好处?你凭什幺认为我也该对你死心塌地?要知道这世上没有谁是不可以被取代的--」没有谁是不可以被取代的……
睁开眼,丁儿戏猛然从儿时旧梦中惊醒。
微弱的月光,从半掩的窗间轻洒,覆上她一脸湿凉。抬手轻轻摸着面颊,丁儿戏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湿枕巾。
耿天游的出现,不但勾起她蛰伏内心多年的记忆,更让她明白当年司空聚的一番话,是如何深烙在她心底,未曾褪去--
打从她踏进司空家的第一天开始,她便以成为聚哥哥的好妻子为她生命中的唯一。她喜欢聚哥哥!虽然他常常板着脸对她大吼大叫的,但她知道,聚哥哥只是心情不好,并非真心讨厌她……
可为何她的心……
胸口微微一抽,丁儿戏在暗夜的包围下缓缓坐起身;她抹去颊边的泪渍,低头看向身旁天真沉睡的小傻愿,忍不住幽幽一叹。
这几年来,她不但没有如愿成为聚哥哥的好妻子,甚至也不是个好母亲。
傻愿跟着她,成天东奔西跑、日晒雨淋的,亦没过一天安稳的日子……
唉……
感伤的视线穿过昏暗的睡房,丁儿戏稳稳抓住司空聚侧卧的身影。
今晚,她以害怕野兽出没为由,没让司空聚和阿徒再去睡山洞。而事实上,她只是希望能抓住每个和他相处的片刻,哪怕仅是她的一厢情愿也好……
叹口气,丁儿戏悄悄抚平被梦扰乱的心绪,推开棉被下床。在双脚触及地面的剎那,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凉!
踮起脚尖,慢慢走向和司空聚一起卧睡地板但却早已滚翻到角落的阿徒身旁,悄声低唤:「阿徒、阿徒……」
「嗯……」搂着被,又滚向另一个方向。
她趋上前又摇了摇他。「起来,这儿冷,到床上去睡。」
「嗯……」阿徒揉揉眼,在半梦半醒间被丁儿戏连哄带拉地爬上了床,和小傻愿同榜一个被窝。
天真、无忧,一夜好眠。
看着床上两张纯然的睡容,丁儿戏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虽然他们四人彼此毫无血缘关系,但他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
如果能相守一辈子……
轻轻地替两个小家伙盖好棉被,丁儿戏蹑手蹑脚地来到司空聚身边,她蹲下身,定定凝视着他在月光拂照下熟睡的俊容。
一辈子……
可能吗?
丁儿戏伸出手指,穿透夜晚冷凉的气息,在空气中慢慢描绘他的五官线条,并且温柔画过残留在他颊上的抓痕。
她究竟是从什幺时候开始喜欢上聚哥哥的?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或者……早在他粗声粗气地赋予她新名字的那一刻起,她就已交付了真心……
紧紧凝缠的视线,跟随心中的悸动,泛起阵阵温热的水气。她鼓起勇气,轻轻掀开盖被,钻进他的被窝之中,挨靠着他健硕且温暖的身躯躺下。
「聚哥哥……」
主动环抱住他,她紧贴着他低喃:「你别不要儿戏……别……」
说着,在她眼中打转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面颊,滴落枕上。
地板硬邦邦、冰凉凉的,可属于聚哥哥的呼吸、聚哥哥的体热,正无声无息地渗入她的身、她的心。
她已恋他多年,深深地。
在她心中,聚哥哥绝对是独一无二,没有人可以取代的。
一辈子都是……
闭上眼,丁儿戏将脸埋进司空聚宽阔的胸膛之中,无声地流着泪,确认自己的真心。
迷蒙月光,如雾般笼罩着相倚偎的两人。
寂静中,泪水渐歇,儿时旧梦亦逐渐远离,她拥抱着他,倾听他沉稳的心跳,沉沉入睡。
无眠的,反而是另一双凝视暗夜的黑眸--
***
翌日早晨。
阿徒和小傻愿分坐桌前,各自面对一桌的包子陷入苦思。
「为什幺我会跑到床上和你一起睡?」
阿徒啃着包子,见鬼似地质问。他怎幺都想不通为何一早醒来会和小傻愿抱在一起睡?这到底是怎幺一回事?
「你说爹爹今天会不会又赶傻愿和小娘下山呢?」傻愿则一边咬着包子,一边苦恼着自己的问题。
「为什幺呢?到底为什幺会跑到床上去呢?」
「会不会呢?爹爹会不会又赶咱们下山呢?」
阿徒猛翻白眼,拍桌道:「妳别一直打岔嘛,先回答我的问题!」
小傻愿嘟起嘴,见他凶巴巴的,只好先放下自己的问题,认真回答他。「很简单嘛,一定是你半夜上茅房,回来时走错了。」
「不对,我半夜从不起来上茅房的。」
「为什幺?」
「因为……」他打住,突然面红耳赤起来。「没……没为什幺,反正不会起来就是了。」
「你怕黑吗?」小傻愿塞进最后一口包子,又伸手拿了一个。
「我才不怕黑呢!」
「那幺是怕大熊,还是怕老虎?」
「瞎说,谁怕这些东西呀!」见小傻愿吃相「凶猛」,他也赶紧抢过第二个包子。
小傻愿鼓着腮帮子,吃吃窃笑。「那我知道了……」
「你这小鬼头,又会知道些什幺?」他倚老卖老道。
「你--怕--鬼--对不对?」
「谁……谁……谁怕鬼了?」
「你噎到了吗?」她张着一双天真的大眼。「说话怎幺结结巴巴的?」
他真差点被一口包子给噎死。「我……我……懒得理妳了……」他恼羞成怒地丢下她,咬着包子走向河边。
「不不,你不能不理傻愿啊--」她小跑步跟上他。「我还要帮忙你和爹爹找到『宝贝』,而且你也答应过要让我吃肉饼的。」
「包子都给妳吃了,妳还想吃肉饼?」
「包子是小娘买的,我要吃你买的肉饼。」她很执着。
「有得吃就偷笑了,还挑哩!」阿徒咕咕哝哝,继续举步朝河边迈进。
「等等,你要去哪里?」小傻愿死命抓住他的衣服,问。
「去河边抓鱼,妳别跟来。」这是一早师父即交代他去做的事,他想尽快完成,不想被她绊住。
「不成,小娘要我今天都跟着你。」
「跟着我?」阿徒猛然停住,不解。「为什幺?」
「不知道,就是跟着你--」她拉住他的手,执意跟他一起去。「傻愿跟着徒哥哥不好吗?」
「也……也不是啦……」他突然无法拒绝她的纯真。
傻愿开心一笑。「这样好了,傻愿跟着徒哥哥去抓鱼,小娘和爹爹就可以抽空多说说话,或许,爹爹一高兴起来,也就不会再赶傻愿和小娘走了,你说对不对?」
「这……也是有些道理……」阿徒不确定道。事实上,他亦不忍心再见到师父无情地赶她们下山。
如果师娘能借机和师父好好「谈一谈」,或许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走走走,咱们快去抓好多鱼回来,要不然爹爹肚子一饿,又要赶咱们下山了--」小傻愿兴冲冲地拉着阿徒。她牢牢记得徒哥哥曾告诉过她,爹爹肚子一饿就会变得很凶,所以她是决计不会让爹爹饿肚子的。
「妳……真的确定师娘要妳跟着我?」
「嗯。」
「可抓鱼是很磨人的工作,妳等一下可别喊累哦!」他每次都耗上大半天还摸不到半条鱼。
「不会的,傻愿和小娘也常常抓鱼烤来吃,傻愿很会抓鱼的。」
「是吗?」他很怀疑。
「快快,傻愿想吃鱼了。」她迫不及待要展现本事给他瞧瞧。
阿徒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才吃完包子又想吃鱼?想不到你个头长得这幺小,还真能吃!」
「走,咱们今天就抓好多好多鱼给爹娘瞧瞧--」她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奔向河边,忽然又想起什幺似地问:「那个……昨天很会吃的大叔今天还会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