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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载皓日上这么应着,心内却仍难免狐疑,“我听韦龙说他这位幼女 年已十九,怎么你又说“婚期犹早”呢?”

  “因为这位韦家未来的姑爷目前正准备赴东瀛求学,所以双方便约定等他学成回国 后再论婚事不迟,这之前他已在上海的广方言馆学习了近一年的日文了。”

  日本;载皓首先想到的,便是今日下午才与自己畅聊过革命思想的妹婿关浩,他虽 为朝廷重臣之弟,父亲生前又曾与自己的阿玛并肩跟随曾国藩打败过太平天国,之后且 曾任两江总督,蔚绿与他的婚事便是两位父亲在生死与共的战旅中订下的,但他的观念 却大大迥异于父兄。

  后来阴错阳差,关浩不但因赴日本学医,极力排斥这种由父执辈所约定的“肓婚” ,且为早有意中人而在婚礼当天逃脱不见。

  然而在婚礼之日上花轿之人其实也不是蔚绿,而是额娘费了二十几年心血才找回来 昔日贴身侍女与阿玛私通所生下来的湘青。

  他这两个妹妹相貌酷似,湘青在尚未被额娘寻获前,一直独居南方清苦过日,初入 府时,还曾令不知内情的自己惊艳。

  本来额娘是打算依湘青母亲生前的心愿,让她永远以着单纯绣女的身分,在王府中 安乐过口的,谁知自小娇生惯养的蔚绿在全家避衲于西安,得知皇太后已降旨要她与开 浩完婚时,竟不惜割腕,以示绝对不愿嫁素昧平生,自己根本不爱之人的决心,让额娘 差点就没了主意,眼着着和亲王府上下几十日人,便都要因蔚绿的任性而招惹大祸了。

  那时在一旁帮着抢救回蔚绿性命的湘青本着报恩的心情,突然开口表示愿意代蔚绿 嫁进关家,额娘也才终于对她揭露了其实她本来就是和亲王府内大格格的身世。

  岂料由于关浩的逃婚,使得湘青不得不南下寻夫,这才发现原来关浩即为她所深爱 的那位误传已死的乱党之人,只是他以前为掩饰身分,一直使用化名罢了。

  虽然兜了个老大的圈子,但早已被月老成上红线的男女,终归逯是要成就姻缘的。

  而若不是为了要让他们两人补度洞房花烛夜和新婚蜜月期,自己也毋需让出新月园 而置身于此了。

  “公子?”见他半天不说话,她忍不住唤道:“公子?你在想什么?”

  载皓回过神来忙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罢了;朝廷年年送大批青年学子 赴外求学,原是指望等他们有所成之后,能回报朝廷恩典,为国效力,无奈在这些人当 中,偏多有思想扭曲之徒,受那孙文蛊惑,不论身在海外或回到国内,处处都与朝廷作 对,甚至发动暴乱,更添朝廷忧患,实在可恶;而据我所知,这批所谓“兴中会”的乱 党,又以旅日学生居多,但愿韦龙未来的女婿,不是这种不忠不义之徒。”

  “公子认为这些人全都是不忠不义,是非不分的“狂徒”7”她的眼眸突然变得极 为幽深,脸色似乎也比刚才苍白了些。

  “莫非姑娘另有高见?”

  “高见不敢说,但我虽为一介女子,对国家的关怀可不下于一般男儿,更何况国家 有难时,公子以为受最直接、最深刻伤害的人是谁?皇上吗?皇太后吗?

  或是朝廷内的文武百官?都不是,而是我们这些平平凡凡、辛辛苦苦、劳碌终日只 求温饱的老百姓。”

  想不到方才辽温婉娇憨的她,现在会突然口出此言,载皓在震惊之余,便也立即辩 解起来。“姑娘此言不嫌有失公允吗?此次八国脚军驻进京城,虽造成生民涂炭,但论 罪议处,庄亲王载勋被赐自尽,端郡王载漪、辅国公载澜遭革爵,永禁新疆,毓贤正法 ,英年、赵舒翘等人处斩,还有--”

  “看来公子是完全站在朝廷那一边啰。”她的唇边再度浮现一抹冷笑道,同时心中 也再现疑云:这名男子到底是谁?刚才似曾闻总督大人到,但她肯定他绝非总督大人, 光看年龄就不对。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妨大胆的把我的想法说给公子听,你若不以为然,便当我是 在大放厥词,听了就算,”她偏侧着头想了一下后又说:“当然,如果公子觉得我的言 论过分偏激,那不谈也行。”

  刹那间载皓真想向她透露自己的身分,阻止她发表“不当”的论调,但想再与她多 处片刻的期盼,却突然强烈到令他惊异的地步,使得他终于出声时,说的竟是,“姑娘 但说无妨,我愿闻其详。”

  她望着索性落坐,一副真的准备聆听模样的载皓,忽觉有些不安,但既成骑虎之势 ,也就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便在小小的事中踱起步来,侃侃而谈。

  “你刚才提到的那些皇亲国威、高官重臣,我认为他们若非罪有应得,便是理该负 责,如果真要指出他们有什么可怜之处嘛,恐怕至多也只能说是代罪羔羊而已。”

  “代罪羔羊?为谁代罪?”

  她转身站定,盯住载皓,用着甚至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坚决口吻,以著「豁出去” 的气势道:“为那只知钳制高压、顽固骄奢、一意孤行、无知跋扈的慈禧老妇代罪。”

  “你;”载皓震惊而起,但她却不挪不动,脸部表情亦无任何变化,毫无所惧。

  “公子刚才不是才说愿闻其详吗?我这亦不过是在实话实说而已,况且这种心声人 人皆有,只不过平常没几个人愿将之宣诸于口罢了。”

  载皓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不明白平常自己最赖以为傲的冷静个性,今夜为何会频 频失控,不禁讪笑的回座。“是我不对,姑娘请维纹说。”

  她突然投给他一朵略带嘲弄意味的灿笑道:“谢公子。”

  载皓自觉无言以对,只能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单就庚子之乱而论,起源虽为义和团焚杀京津教民与外人,但若非慈禧一意姑息 ,甚至召见赏银,慰勉有加,朝中大臣又何至于纷纷设坛于邸中,晨夕虔拜,让本来只 为少数别具居心的领导人,再伙合一批地痞流氓而成的义和团,于短短数年内便纠集了 无数来自农村的质朴人民,个个以为挥动大刀,就可救国救民,等一般愚民争相附和, 其声势便益发炽热,难以收拾了。”

  “他们信奉的神还真多,举凡“封柙榜”与“酉游记”里的人物,什么姜太公、诸 葛亮、赵云、唐三奘、孙悟空、梨山老母、梅山七弟兄、九天猎女等,一般愚民无不崇 敬,我还听过他们的咒语,什么“快马一鞭,西山老君,一指大门动,一指地门开,要 学武艺,请仙师来。”,什么“北方洞门开,请出。铁佛来,铁佛坐在铁莲台,铁盔铁 甲铁壁寨,闭往炮火不能来。”至于红布罩头,胸前挂八卦兜肚的打扮,就更加荒唐可 笑了。”

  有关义和团拳民的打扮和作为,载皓是均曾亲眼目睹的,所以知道她描述的皆是实 情,但对于她了解之深,仍不免微觉诧异。

  “我是女子,所以义和团成员中最令我觉得反感的,便是初由老寡妇聚集少女数十 人设坛授法,谓四十九天术成之后,便能凭煽扇登高以轰云端的“红灯照”,那些十几 岁的少女皆着红衣裤,左手持红灯,右手拿红中或红扇,全听命于原名为黑儿的妓女, 也就是所谓的“黄莲圣母”,后来甚至还有青年寡妇所组成的“青灯照”及乞丐参加的 “沙锅照”。”

  她说到这里,面容已带哀戚,叹了口气又甩了甩头。“其实他们原本都只是普通的 老百姓,其行可鄙,但其情可悯,在我看来,他们虽可怜,却不可恨,可恨的是当今颟 顸无能犹不思改进的朝廷。”

  “姑娘对时事既然如此明了,那应该也知道皇上已于去年底在西安颁谕变法,以求 切实整顿政事,以期国家渐致富强,并通令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九卿、出使各国 大臣及各省督抚就现在情势,参酌中西政治,在两个月内各举所知,各抒所见;所以说 朝廷并非不想求变图强啊。”

  “是吗?那么孙文于七年前上书李鸿章的救国四大原则,为何得不到任何反应?” 她马上回头逼问载皓,“康有为变法又为何只落了个百日维新,乃至戊戌政变的下场? 我想谭嗣同先生所言不差,中国要与昌,必得流血,而孙文所创的兴中会,正是山一群 不怕流血的仁人志士所组成的;”她缓过一口气来,更加冷静的说:“如何?这和公子 以为的“不忠不义之徒”和“乱党”,恐怕有着相当大的差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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