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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好。”

  湘青转身就往外头走去,南星虽然也想趁此漱洗一番,但大部分的心思仍记挂在她的身上,尤其是她那纤细的背影,更是令他大起不忍之心,遂冲口而出唤道:“青……姑娘。”

  蓦然被唤其名,羞怯且震惊的湘青不禁愣住,却什么也不敢回头转身,对这名字,她已经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了啊。

  南星也觉得自己叫得太过莫名其妙,只得讪讪的加了句:“你……要小心。”

  她轻轻颔首后,便一溜烟的闪出门去,反倒是南星犹自怔怔的看着她方才所在的地方,仿佛她的影子仍留存在空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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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我打地铺,床可以还给姑娘了,”两天之后,已经可以下床的南星坐在桌边说:“这十天来我看你也快累垮了。”

  湘青摇摇头道:“不用了,公子的伤尚未痊愈,地气阴冷,如果又受了风寒,岂不更糟,这两日我不用整夜守在你的榻旁,可以在绣房里一觉睡至天明,已恢复大半,你就不必跟我客气了。”

  “可是——。

  南星还想再说,却已被湘青打断道:“来,试试这碗鸡丝面,我用的是整只老母鸡熬出来的鸡汤,最能滋补身子。”

  由于南星肩、左胁都有伤在身,所以不管是提右手或动左手,难免都会因扯动伤口而疼痛不堪,所以在他清醒后的这两天,除了湘青无法帮忙的“私事”之外,甚余如穿衣、用餐等日常琐事,仍得麻烦她充当助手。

  那天南星要她去拿的“东西”,原来是个包袱,里头除了有两套灰布衣之外,还有一套湘青从前所未曾见过的仪器物品,后来经南星一一解释,湘青才知道那是所谓的“外国针药”,她甚至在南星的指导下,为他打了两次针,累出一身汗来,不过也因此而大大开了一次眼界。

  “中药、西药双管齐下,这次我的伤也不知到底是中医,还是西医治好的。”

  湘青一边喂他喝汤,一边说:“你没听人家说:‘药补不如食补’吗?况且你那针筒虽然唬人,但为你打下康复基础的,可是如假包换的中药啊,”她放下碗匙,让他缓缓咽下后道:“这就叫‘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对不对?”

  “你知道你实在是个特殊的女孩吗?”

  “我再平凡不过,”湘青由衷的说:“何来特殊之处?你弄错了。”

  “经人挟持,不慌不乱,犹能冷静的与门外的人对答,还不够特别?普通女子遇上这种场面,或许早已吓得昏死过去了。”

  “那是因为我贪生怕死,唯恐你一刀压下来,我这颗头颅就不保了,当然得强自镇静,使出浑身解数啊。”

  “那出外抓药,一心要将我救醒过来,怎么解释?”南星紧盯住她问。

  “既然因一念之差,救了你这位刺客,当然不能让你死在我的屋里,否则尸体要如何处置?不定到头来还会被诬指与你同谋,那就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好咬紧牙关,说什么也要将你救活过来不可。”

  “大部分的女子在见伤见血时,都会头昏眼花,心惊胆战,甚至花容失色,尖叫连连,而你却不但敢为我包扎伤口,还细心到连载皓那支箭上的污血残肉,都记得将它清除干净,如果没有过人的胆识,这以上任何一项,都是无法做到的,不是吗?”

  湘青很感谢他刻意掠去了为他剪开上衣,在他昏迷的那数日,自己天天都得面对,乃至擦拭他裸露在外的胸膛之事没说。不论他是有心为她着想,或是无意中忽略掉的,她都不会无视于他周全的考虑。

  “或许我生来胆子就较大,而且出身贫苦之家,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碰上再凶险的事,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应付,没有资格,也没有机会像一般千金小姐那样显露娇态,顺理成章的获得呵护吧。”

  她娓娓道来,既回答了他的问题,也约略提及了身世,表明了心情,灯下的湘青不见自怜,只现坦然,让南星觉得她愈发引人入胜,恨不得能多知道一些有关她的事。

  “不过那些都是在我昏迷时所发生的事,再怎么奇异,皆因我事后才知晓,难免有隔了一层的感觉,不象我醒来之后这两天,见你对新事物接纳能力之快,以及应付小兰姑娘一家关切之老练,那才真叫做花样百出,层出不穷,教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湘青知道他指的是今早回应小兰问她这几日食欲怎么这么好,同时要福婶为她添一床被的事,现在经他一提,不禁也为自己的擅长撒谎而觉得好笑起来。

  “前阵子我为了照顾你,不是睡不安稳,食不下咽吗?而且还跑了两次同仁堂,福婶他们便都以为我病了,现在大病初愈,加上我是从南方来的,在北方的秋季里多吃一点东西,多盖一床被,不都挺合理?再说刚病好的人,格外需要休息,渴睡一些也是应该的。早睡晚起,楼门深锁,深居简出,都是说得过去的现象,有什么好觉得大小怪的呢?”

  南星见她说的流利,不禁举手做投降状。“你镇静、勇敢、明辨是非,果断、坚强、不屈不挠,慧诘、机智、反应灵敏,善良、体贴、细心入微,谦虚、周全、功成不居,”他缓过一口气来,眼神深邃,满脸温存。“还自己不够特殊?”

  湘青没有料到他竟是如此看重自己,纯粹只为感恩吗?或者还有……?她不能,也不敢再往下想,只得借收拾碗盘的动作来掩饰紊乱的心情,再为他斟上一杯温热的水。

  “你还在服药,不宜喝浓茶,只好委屈你以温水润喉了。”

  “只要是你素手烹煮出来的,就算是平淡无奇的清水,也自有股淡香。”南星由衷的说。

  “南……公子……。”外头秋风瑟瑟,楼内炉火温暖,浮荡于两人之间的情怀,是那种若有似无,让人想想又不敢想,想合又舍不了的幽幽远远,飘飘渺渺,还不如将它当成一场大梦,做完了便算数。

  这样一想,湘青心中虽难免伤感,却也立刻多了份踏实,甚至可以在道了声谢后,问起其他的事来。“南公子,你可以跟我说说谭嗣同先生的事吗?”

  南星勉强端起小小的杯子,喝下温水后,再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洞悉的说,“不,你真正想知道的,并非壮飞的生平,自他殉难后,闲文轶事早就广为流传,你并不一定得向我打听。”

  湘青被他揭穿心意,倒也坦然,便直言:“是,那你应该也猜得到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事?”

  “你想知道我与壮飞是何关系,又为什么要独闯王府,狙杀奕桢。”

  “你愿意说给我听吗?当然,如果你觉得此事太过机密,或怕我口风不够紧的话,不肯说亦无妨。”

  南星再摇摇头道:“你若有心害我,也不必大费周章救我了。”

  湘青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述说此事,对南星而言并不容易,总给他片刻时光整理思绪。

  “我幼年即赴海外求学,近年来因立志学医,留在日本的时间长些,扶桑小国,在西方各国扣关之时,其景况本与我大清类似。堪称同病相怜。然国人知耻图强,明治天皇变法维新,开展新政,不但带领日本进入全新的纪元,实力足与西方各国抗衡,且仿效他们逐步向我朝衅。四年前甲午战败后订立的马关条约,于今思之,犹令人心痛。”

  他的语调虽力求沉稳,但湘青犹能感受到他心中的不平与痛楚,便轻声相应:“这就是康有为与梁启超两位先生所言的‘国地日割,朝权日削,国民日困’吧。”

  “你连这都清楚?”南星再次觉得惊异,这名女子看似传统保守,实则前卫先进,讲起时政来,常识广博,与她谈论,毫无滞碍之苦,除了让人诧异,还颇能使人喜出望外。

  “不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吗?我虽然只是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孩,除了绣花,什么也不会,但朝廷割地赔款,受害最深的,每每就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我想,我是想的比较多,也比较爱多管闲事的吧!说错的地方,南公了可不要见怪。”

  “怎么会?我敬佩都来不及了,有多少男子犹自浑浑噩噩的过日子,难得姑娘一介女流,却如此深明大义,又颇能接受新潮流、新思想,我哪里敢笑你?怎么会笑你?”

  这话题果然“安全”多了,至少不会再让自己面红耳赤,心神不宁,但她为何同时觉得有些落寞及失望呢?“公子果然是在说笑。”

  南星望着垂下密密眼睫的她,心下一动,众里寻他千百度,跟前得她,可就是在灯火阑珊处,属于自己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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