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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锦文接口道,“他是我的孩子,既然是我的孩子,小名由我来取,就叫他伟长吧,希望他个性岸伟,岁寿绵长。”

  第一章

  三十年后

  东汉献帝建安十二年.冬

  扬州.会稽郡.钱唐县

  腊月时分,一年将尽,位在钱塘江口,西湖右侧的钱唐县,虽然还不到降雪的时节,但霜寒阵阵,倒也让走在户外的行人们频打哆嗦。

  相照之下,“春雨楼”中,人声喧哗、酒香弥漫,感觉上便温暖了许多。

  如果身上再多揣些银两,那软玉温香的滋味,可就更加让人留连忘返,浑然不觉风寒,甚至不知、也不会去多想今夕是何夕了。

  此刻在“春雨楼”内院“邀月阁”中,就正传来声声今人销魂的娇嗔。

  钱唐县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住在邀月阁中的,乃是春雨楼的头牌红妓,号称容颜、身段、舞技均不逊于战国时代的西施,因而有“赛西施”之别名的彤灵姑娘。

  彤灵对客人向来挑得严,能成为她入幕之宾者,自然非富即贵,要不然便是……姊儿爱俏。敢情现在蒙她曲意承欢的人,必定是个不折不扣的俊哥儿。

  但今日这位俊哥儿好像并不……。

  “唉哟。恺哥儿,别急着下床嘛,人家根本还没有——”“嘘,”男人笑道:“这样就够了,有你帮我按摩啊,让我刚刚喝了一整个下午的酒,总算醒了大半。”

  “既然醒了,为什么还要急着走?”只见怀内玉体横陈,几乎一丝不挂的彤灵拚命赖在男人背上说:“我不管啦,我不管,今晚你一定得留下来,不可以先把人家逗得全身火热了,再一脚踢开,这样教人家怎么睡得着?还有万一你我连……”她的声音仿佛羞涩的低下,随即又嗔声嗔气道:“……都没有的事情传了出去,又要我怎么做人?如何有脸再继续待在春雨楼里?”“宝贝儿,今晚真的不成,我早答应了人家要听曲儿去,而且在那之前,还得陪赖家老二玩玩,你就暂且放了我吧。”

  他在这段话里,其实说了不少事,但彤灵却只捉住一点不放。“你要去听谁唱曲儿?是个女人吗?她唱得比我好?为什么你会想要去听她唱曲儿?”原本还想要与她厮磨一阵的男人,在听到这一连串的问题后,脸色突然转为冷漠,甚至已开始捡拾散落一床的衣服。

  “恺哥儿,”女人也晓得自己似乎说错话了,赶紧使出缠功来。“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你已经半年没来看我了,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却又急着走,可知道人家有多心痛?”“还是喊我的字吧,听起来自在些。”他没有停下穿回衣服的动作,原本飘浮在唇边的笑意却不停加深,终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彤灵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遂赶紧使出最后一招,往前一趴,将整张俏脸贴到他结实的胸膛上呢喃。“不,我宁可喊你的全名,端木恺,你在我这进进出出也有两年多了,为什么从来便无一丝留恋与不舍?说来就来,要走便走,难道你对我就这么无情无义?”端木恺已经拉拢衣服,继续忙着整束腰带。“不为什么,因为我本来就无情无义。”

  “端木恺。”她既惊且怒的叫道:“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不能对我这么没有良心,不能——”已经开始套靴子的端木恺,听到这里笑得可就更凶了,令拥被爬到床沿来的彤灵霎时无法再往下讲。

  “宝贝儿,”整装完毕,随手丢下一袋碎银的他说:“这是额外赏你的,可别告诉你嬷嬷,另外我待会儿想直接跳窗翻墙走人,应该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你呢,正可以趁此睡场好觉,直到明朝日上三竿,教大伙儿都羡慕我端木恺的艳褔不浅;半年不见,你是愈发娇艳了,”他捏一捏她的面颊,语带调侃。“但撒谎的本领,可也愈发高明起来。”

  虽然知道自己已经留不住他,但端木恺毕竟仍顾全了她的颜面,还给了那么丰厚的赏金,彤灵自然也得信守本分,匆匆披上袍服,赶着下床来送他。“全是真话呢,哪有一句谎言?”“是,是对每位恩客都会重复的‘真话’。”

  “咄,”彤灵首度坦然笑道:“刚刚你究竟在笑我什么?”“笑你分明冰雪聪明,却偏爱在我身上钻牛角尖,还问我有没有良心呢,告诉你,彤灵,我根本就没有那一样东西。”

  “哪一样?”

  “心啊,”他俯视她的双眸中,不见一丝温暖,“我根本就没有心,从来就没有。”

  “寒衣,”彤灵改叫他的字道:“还是谢谢你一到钱唐,就先来看我。”

  “谁教我贪恋你那一手推拿的功夫,”他恢复到一脸的满不在乎。“待会儿打赢,一定不忘记你一笔功劳。”

  现在彤灵可想起另外一件事了。“你为什么要与赖丛决斗?”端木恺只撇了撇嘴,不做正面回答。

  “又是为了女人?你这阵子根本不在钱唐,怎么会与他结下梁子?”“他的未婚妻是柴桑人。”

  “真是为了女人。”彤灵惊诧的说:“只要你松口,江东六郡诸贵族富商,谁不想将家中闺女嫁给你,为什么你总不肯收收心?”“咦?我娶个妻子在家里管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瞧你还说得煞有其事,跟真的一样。”

  “寒衣,为什么你总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关怀你的?”“不为什么,”他已掀开了窗子,朝彤灵撇嘴一笑道:“因为连自己的母亲对我都没有的东西,教我如何相信别的女人对我会有真心?”“寒衣。寒衣。”彤灵忍不住趴到窗口去大声叫喊,却立刻因为耐不住夜幕初降的风寒而迅速缩回阁里。“不过就是个长得比较俊俏的公子哥儿嘛,何必老为你牵肠挂肚?真是的。”

  但端木恺的俐落身影,早翻出春雨楼的高墙,不晓得又飘向何方了。

  “雪姑娘,我怕是没救了,你快走,别理会我,我自己知道——”“您知道个什么?”扶持着他走的姑娘反驳道:“光知道护着我,结果……”哽咽的喉头已难以成声。

  “好了,”年约六十的老者说:“只要你晓得我一心护主,也就不枉我今日拾身相救了,只可惜……可惜了你这张俏脸。”

  “房伯,”她叫回自到南方来以后,便一直衍用的称呼。“螫在我脸上的雀蜂顶多只有一、两只,但螫在您身上,可是百只不止,听说华佗此刻正在南方,我们这就找他——”“霜儿,”房宽与她相处五个多月了,自然知道她善良的个性,遂不顾全身已近麻痹的剧痛,只念着她往后的安全。“华佗向来居无定所,想当初孙策身中毒箭,便是因得不到华佗的救治,兼之少年气盛,无法遵华佗弟子之嘱,静心养伤,才会在七年前以仅仅二十六岁之龄,英年早逝,我们这回又能上哪里找他去?”“但是……但是……”“你别再做无谓的努力了,你的心意我全明白,来,扶我到墙角去歇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少女原本还待辩驳两句,但他坚持的目光却示意她勿再反对,不得已,少女只得扶着他,来到一片矮墙下。

  暮色四拢,很快的,夜幕即降,届时气温必然会更低,令她愈发焦灼起来。

  “我死后——”

  “房伯。”她不忍卒听的骇叫道。

  “傻孩子,接下此次任务,我本来就没心存活着回北方去的意念,你也晓得我在你夏侯叔父管辖的郡内担任都尉,一做便是七年,也无啥作为,这次他肯把你这位侄女儿的安全托付给我,对我而言,已是莫大的隆恩,只要能保住你,一切便都值得,不过,”他的呼吸渐渐转弱,连说话都变得吃力起来。“不过最后,我却有一事相求。”

  “什么?什么事,房伯,您尽管说,飞霜一定竭力为您办到。”她握紧了他的手,信誓旦旦的许诺。

  “霜儿,你也晓得我一生无儿无女,只有一位老妻,她又已先我一步,走了一年有余了,我现今除了死后能再与她相伴之外,已别无所求,因此,我要求你——”雪飞霜没有让他再往下讲,立刻握住他的手说:“我保证我一定带您回去,一定。”

  “你我是在去年初,你自东北元菟郡来到许县时认识的吧?两年下来,你是愈发明亮了,偏偏做的是如此冒险的工作,霜儿,”房宽眼中已出现回光返照时特有的专注神情。“听我一言。”

  “房伯请说,霜儿听着呢。”雪飞霜眼中已蒙上一层泪雾,五个多月来相互扶持,彼此照顅的情景犹历历在目,不料他却……。

  “往者已矣,人应当要活在当下,要想着未来,镇潭将军如今幸福安乐,你又何尝没有许多机会?我知道你与他曾是青梅竹马,但幼时的感情哪当得了真?你总会长大,总会明白老朽今日的一席话,所以,”他拚命提住一口气道:“回去吧,看是要回你阳泉县老家,或回许县去都可以,总之我一走后,便不许你孤身一人再继续留在江东,听见没有?”“听见了,房伯,我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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