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两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夏侯猛才万分不舍的挪开双唇说:“咱们回房去,好不好?”
迎桐终于滑下他的怀抱,但仍被他环在臂弯里。“你明知道不成的,我已答应大姨娘,要到她那里去帮她修改一下为她带回来的那件黑貂披肩。”
夏侯猛心底虽为迎桐深受全家人欢迎及喜爱而感到欣慰,表面上却仍半真半假的埋怨道:“这算什么嘛,昨天是父亲找你畅谈东北局势,今日换成大姨娘要你帮忙修改皮裘,那明日、后天呢?我总共有五位姨娘,加上一堆姊妹和四个弟弟,外带两位弟媳,万一他们全部都有事烦你,那我们还有时间独处吗?”
“我们本来就是为过年团圆回来的,还说什么独处——”
“好啊,”夏侯猛佯装不平的打断她说:“这么快就厌倦我了?”
“沉潭!”迎桐啼笑皆非的跺脚道:“你到底扯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却觉得打情骂俏,备添情趣,干脆像下定重大决心般说:“算了、算了,行李也不必收了,叫李章整理过后,再运回去便是,我们这就回元菟去。”
“沉——潭——”迎桐拉长了声音,娇滴滴的哄道:“从今天开始,我晚膳以后的时间,便全部归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夏侯猛偏侧着头,故做半天的沉思状,然后才说:“好吧、好吧,反正我们顶多就再待半个月,元宵之前,你便得乖乖跟我回元菟去,懂了没?”
“臣妾遵命,”迎桐拚命忍住笑,双臂跟着绕到他颈后去。“我的镇潭将军,一切都听你的。”
夏侯猛再吻了她的额头一下,这才问道:“有事找我?”
“陪我到园中走走?”
“那有什么问题。”说着就牵起妻子滑下的手,并肩往园中走去。
迎桐边走边讲,很快的就把刚接到的信中所写的事情转述给他听完。
“不是说好明年元宵,你两位兄长要一起到元菟郡来的吗?怎么这回映博又临时改变了主意,说他可能不来了?”
自建安十一年初许县一别以后,夏侯猛便不曾再与原来竟是迎桐哥哥的森映博见面,近两年来,他们虽然时以书信联络,但迎桐想与两位兄长见面的心愿,却因北方战事仍频繁,夏侯猛必须随曹操北征乌桓,而西南方的刘备也仍寄寓在刘表处,壮志难伸,连带手下诸将亦动弹不得,所以始终难圆,只因迎桐的大梧哥哥,正是一路追随刘备的将领之一。
倒是小梧,即他们熟知的森映博,似乎一直到现在,才决定可能会投效于谁。
“你一定很失望吧?”夏侯猛低头问妻子。
“是有一点,”迎桐迎上他关注的凝视,刻意挤出一丝笑容来。“不过小哥能找到值得他与之并肩,展现出一身绝学的知己至交,也算是美事一桩,不是吗?
但我听说靖北之后,曹操即有意南下?”
“迎桐,我们不是早说好绝不为互异的政治立场起冲突?”
“我没有啊,”她停下脚步,仰望丈夫说:“我亦知曹橾的志向,但江东孙权年纪虽轻,实力却不容小觑,而你听小哥描述的那位诸葛亮,他为刘备所做的‘隆中对策’,实在精彩绝伦;你们仍然以为北边一平,接下来就能横扫南方?
或许将来国中局势,果真会如诸葛亮所指出的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呢。”
“谁教这一片江山要如此多娇,”夏侯猛觉得现在谈这些都还太早,真要烦恼,等曹操有所动作时,再来费神也还不迟,“就像你这位美人一样,看两年前曾引来多少豪杰为你竞相折腰。”
迎桐果然如他所愿的笑开来嗔道:“可我却独独钟情于你这位英雄呢,镇潭将军。”
“这正是我比你小哥幸运的地方,”他轻轻捧起妻子如画的细致脸庞叹道:“迎桐,你可知我是多么、多么的爱你!”
“我知道。”她顽皮的应答。
“哦?有多爱?”
“不管有多爱,永远都比我对你的爱少上那么一点点。”
“瞎说,我马上就证明给你看,到底是谁爱谁多些。”说完即刻俯下头来,深深吻住了妻子早已主动献上的红唇。
很快的,大梧哥哥似乎早已娶妻生子,而小梧哥哥犹孑然一身,好像是因忘不掉昔日一位恋人,还有他说迎桐叫“大梧、小梧哥哥”较为亲切,又不想因重提过往琐事而徒增伤悲,所以至今仍不曾告诉她,他们此刻用的姓名,以及姓“森”的由来等等的“琐事”,便暂时被这对恩爱的夫妻拋到脑后去了。
第一章
东汉献帝建安十三年.十一月
长江南岸赤壁.北岸乌林
“子龙!”看见赵云,森迎柏立时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找到?”
赵云摇了摇头。“你呢?”
“也没有,这孩子会跑到哪里去了?”森迎柏心急如焚的说:“我明明要她留在帐内,千万别乱跑。”
赵云掀动嘴唇,好像要说些什么,但蠕动片刻,终究无语,只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与他交情深厚的森迎柏,还是猜出了他的心声。“你搞不懂为什么大敌当前,我还要带个孩子在身边。”
“不。”
赵云的答案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不禁跟着重复:“不?”
“是的,我说不,因为我完全明白你为什么要将思萱带在身边,我只是不明白这三岁多的娃儿,会跑到哪里去?”
森迎柏一怔之后,也就明白了。“我忘了惨剧发生时,你就在我兄嫂身边。”
“可惜仍只救回那个孩子而已。”赵云抱憾不已的表示:“不像这次在当场的长板坡,总算是把糜夫人与阿斗都救了出来。”
“子龙,以一抵万,冲锋陷阵,毫无惧色,还能救出夫人与阿斗,你委实一身是胆。”森迎柏回忆起前阵子被曹操大军从新野一路追赶到当阳的往事,犹自透露出一丝不以为然。
而那一丝微妙的表情,亦没有逃过赵云的眼睛。“还是认为主公八月间的决定是错误的?”
“当时我随关将军上船经水路,往江夏航行。目的在与刘琦会合,实在没有想到走陆路的你们,会因为带着那么大的一个包袱,而险些全军覆没。”
森迎柏口中的“包袱”,乃是在荆州刘表去世,继位的公子刘琮又投降以后,情愿离乡背井,跟着刘备一行人往南撤退的人民。正是因为有这一天只能走十几里路的十几万难民的拖累,经由陆路南行的刘军,才会在当阳县东北边的长板坡,即被一天一夜就能走二百多里的曹操五千名骑兵给追上。
“若会舍难民而独行,那主公也就不会成为天下人尽皆争相赞誉其仁爱的刘使君了。”
森迎柏只是撇一撇嘴,不置可否转移话题道:“人祸犹能力抗,天灾如何避免?那一次天雨路滑,落石又是毫无预警的滚下,跟在他们马车后头的你,还能及时接住我嫂子拋出车后的萱儿,已属难能可贵。”
“但马车仍连人带马的被落石给撞翻,再滚下山谷,当时思萱年纪虽小,可是那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画面,一定还是已经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所以,从那次事件以后,她才会黏你黏得这么紧。”
“原来你全都知道,难怪刚才会说你懂得我连上战场,都还要带着她的道理。”
“她不能再失去你这位父亲了,不是吗?”
“对,”森迎柏说:“她的确不能再失去任何亲人,连姻亲都不能,因为她需要任何一份她所能、及所该拥有的爱。”
赵云面露不解之色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森迎柏反问他:“你可晓得曹营有位镇潭将军?”
“夏侯猛!当然知道,但是那和思萱有什么关……”
他还没把话问完,森迎柏就答道:“他是思萱的姑爹。”
“什么?”这真是大大出乎人意料之外。
“夏侯猛的妻子桑迎桐,是我的妹妹,只不过我和大哥在很久以前,就都已过继给姨父森辉;听起来会很复杂吗?其实很简单,是不?”
赵云没有马上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直觉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绝非如此单纯,就像眼前这个虽仅名为“武锋中郎将”,但战功彪炳,丝毫不逊于刘备帐下任何一位将领的森迎柏,也始终给人一种神秘感一样。
森迎柏的兄长森迎梧早在刘备任短短一阵的徐州牧时,便跟随在他的帐下,后来刘备奔东跑西虽老是混不出一个名堂来,但柏梧、关羽、张飞、糜竺、孙干与他却都感于他秉性其诚,对朋友有情义,对百姓极仁慈,而始终愿意跟在他的身旁,相信有朝一日,必能创造出一番局面,成就一番事业来。
反观森迎柏的态度,和他的兄长比起来就疏离得多,以前每遇刘军有难,他必赶来解危,但之后却绝不恋栈,即便刘备亲自挽留他,也都遭到婉拒,每次的理由亦总是他和兄长不同,没有办法长久待在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