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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的?”

  “是啊,傻小子,我樵叟今年五十七了,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辈子当中,可还没做过任何不要索回报的差事。”

  “您救了我一命,我当然应该要想尽办法回报一二,但如风一无亲族相赞,二无恒产积蓄,恐怕——”

  “谁要你拿那些俗物来回报了?我晓得你只是红原某个山谷里的一名小小的猎户,平常又都只猎捕足够自用的飞禽野兽,当然没钻下几个钱。”

  “老伯认识我?”如风越听觉得越奇怪,这位自称“樵叟”的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不认识,”他坦白的说,“但几乎是与你初见那匹红马的同时起,我就开始注意你了。你大概不晓得吧,如风,这半年多以来,你看的是马,我看的是你,它虽是一匹千万中难得其一的良驹,但你的资质却远在它之上,堪称不世出的难得人才。”

  虽见老人说得认真,如风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他指着自己又挺又直的鼻梁说:“除了会打猎以外,我几乎什么都不懂,哪谈得上有什么资质?更别说是什么人才了。我啊,生平无大志,只求能够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这真的是你的希望?如果是的话,你又怎么会与那匹红马‘惺惺相惜’?”

  “因为我看它都独来独往的,和我孑然一身的情形相似嘛,与其说是惺惺相惜,还不如说是‘同病相怜’,来得比较贴切一些;不,”说到这里,如风自已却又摇了摇头,苦笑的自嘲道:“它其实要比我帅气多了,我这个吃了败仗的人,恐怕连跟它相怜的资格都没有吧。”

  “莫如风,你还真是个钝小子,”樵叟的眼中有赞赏、有庆幸,也有疼惜。“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自己之所以会被那匹红马深深吸引的原因,其实就只有一个吗?那便是你在它昂然不屈的气势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它那匹千里马,有你这位伯乐,而你这块璞玉啊,则有我这位巧匠。”

  如风显然没有把下半句给听进去,光顾着问:“我是炽焰的伯乐?但我输了啊!”

  “不,你赢了,在那天你全身冻僵、遍体鳞伤,外加意识昏迷,却依然紧紧的攀附在它背上时,你就已经赢了,最后还是它把你载到我的帐幕里去的,而且在我帮你疗伤的时候,还一直守在帐外。”

  “真的?”如风喜出望外的叫道:“这么说,它是愿意和我一起过日子啰?这实在是太好了。对了,老伯,刚刚您提到的回报……”他突然大为紧张的说,“不会就是要我……要我把炽焰转送给您吧?”

  “去,我才不要畜生呢!”

  “您不要它?可是眼前我最值钱的财产就只有它了,虽然我绝对不会答应把它转送给您。”

  “我不要马,”樵叟笑眯眯的说,“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那您想要我怎么回报您呢?”

  “拿你自己来回报。”

  “我?”

  “对,”樵叟的面容突然转为认真严肃。“我要你从今以后,开始跟我习武练功,研读经书,做我独门功夫——珠砂赤掌的传人。”

  “不!”想不到如风一口就回绝说,“我不要学武,老伯,您再想想别的报恩途径,行不行?”

  “不行,莫如风,在你这昏睡不醒的五天五夜里,我已经让你服用上乘的松贝、鹿茸、红参等等,一共二十七种珍贵药材炼制而成的丹九十颗,又外受我倾尽四十年来功力的运气通脉,如今你的体内,已具备有一般习武的人至少十五年的功力基础,如果不循序勤练,善用这十五年的功力,如风,我担心你不但日后会后悔莫及,恐怕连已迫在眼前,就快要走火入魔的悲惨下场也逃不掉。”

  回想到这里,隐身在支矶石后的如风的嘴角,不禁悄悄的向上弯起。当年的自己,也实在是太好骗了,居然完全相信了爷爷的一派胡言。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不相信,结果也不会有所不同,因为当他穿上爷爷帮他准备的衣裤鞋袜,走到屋外,看清他们所在的位置时,真是差点又昏倒过去。

  “您……您竟然把我带到窦冈山上来?!”如风失声叫道。

  面对他的大惊失色,樵叟却气沉神定的论述起周围的景致来。“听说这图呢,是圆形的盛谷器,而这山名的由来,就是因为顶上三掌像三个图,是不是?”

  “难怪您刚才会说炽焰在‘另一头’,看来我们是在窦真殿所在的右峰上,您怎么会独独把它给留在后室呢?”

  “那送鲁班殿里的老僧和我是多年的挚友,他会好好照顾炽焰的,你可以放心,再不然,你也可以随时过去看它啊。”

  “您说的简单,这两峰相距少说也有数十来尺,仅靠两条铁索相连,上面的供扶手,下头的供踩踏,人走在上面,但见岩壁陡峭,头上山鹰盘旋,脚下百丈深渊,一个不小心,就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请问我如何能够‘随时’过去看炽焰?”

  “那就要看你功练得勤不勤了,”樵叟笑道,“武艺高强的人,别说是这两条铁索了,即便只有一线钢丝,走来照样能够如履平地。不然上山来的那天风雨交加,吹得铁索摇摇晃晃,我还不是照样扛着你过来了。”

  如风看看他充满期待的眼神,再看看扭动撞击出声的铁索,终于下定决心说:“好,我练,一定要练到能在两峰间奔跑飞跃为止。”

  樵叟闻言,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用力一拍他的肩膀说:“太好了,如风,我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看走眼,你啊,可是爷爷我等了二十多年,也找了二十多年,才终于等到、找到的英才。”

  从他那样自称以后,如风便唤樵叟为爷爷,专心一意的在窦冈山的右峰上与他学文练武起来。

  这一学一练之下,如风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好文尚武,并对于一切未知的事物,有着最旺盛的好奇心和学习精神。

  或许他日后下了窦冈山,还是会选择做一名平凡的猎人,但对于和樵叟结识的这一段缘分,如今他已是怀着由衷的感恩心情在看待了。是樵叟为他开拓了视野,让他悠游在文史武术之中,如风知道打从决定和他练武的那一刻起,自己的生命便已经开展出另一番新天地了。

  加上尽管窦冈山是那么的诡异神秘,但风景却异常清幽,春夏时林荫满山,花香弥漫,鸟雀婉转啼唱,也难怪李太白会写下:“樵夫与耕者,出入画屏中。”的赞叹诗句。

  他们爷儿俩尤其喜欢挑在月色朦胧之夜,一边欣赏三座石峰发出原因至今未明的银白亮光,觉得那景色真有说不出的诡异奇丽;一边畅饮蜀境的各项名酒,举凡五台液、滤州老窖面、剑南春、金兴大酬和郎酒等等,樵叟都有办法让人从山下送上来。

  那也是他们对彼此的背景、身世、怀抱、理想、心愿聊得最多的时候。

  樵叟唯一不肯多提的,是他离家的原因,只说自己脾气古怪,与儿孙们处不来,也不习惯做被人侍奉的老太爷,干脆趁着身子还硬朗的现在,出来四处走走。

  “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爷爷古怪啊。”如风再为他添了一杯五台液说。

  樵叟仰头大笑,甚至惊动了在树上栖息安歇的鸟儿。“如风啊,那可能只是因为咱们爷儿俩臭味相投吧,你想想看一年多前我们相识的过程,面对我提出的报恩条件,一般人大概都不会像你这么干脆的答应下来,不但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想尽办法逃离窦冈山哩。”

  “那么他们可就损失惨重了。”

  一句简单的话,却比任何感谢都要来得今樵叟觉得更加贴心,让他不禁又畅快的痛饮了三杯。

  “说到这个投缘嘛,如风,其实我有个孙女跟我还挺声气相通的,不如哪天我把她叫过来,跟你熟识一下,那样我们说不定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爷孙了。”

  如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觉得荒谬般的大笑道:“爷爷,您是在为我作媒吗?我还不满二十呢,而您孙女的年纪想必就更小了。”

  “小你五岁,今年也好叫十五了。”

  “才十五?还是个娃儿呢。”

  “想当年她奶奶嫁给我的时候,也不过是十六而已,十五哪里小了?”樵叟盯住他看了半晌以后,突然拉长一声“噢——”地说:“我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

  “年龄的大小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你心中早有所属,对不对?”

  “爷爷又在酒后吐‘乱’言了,我才没有哩。”

  “真的没有?那一年多以前,在决定带你上山后,我到山谷里去跟你们的村长交代一声时,一旁哭得唏哩哗啦的那个女孩是谁?”

  “村长……?”如风微笑道,“您是说巧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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